举宗上下,千般宠爱——几乎是毫无疑问的事。
都要被宠坏了。三番五次接触下来,柳寻芹在心底里如是评价,她对她那的确有点血缘关系的后辈并没抱什么好印象。
她没有再看打斗,思绪一次又一次地盘绕在那个家伙设计的秘境中。
殿门是完全敞开的,接纳着外面的日光。
随着晚霞渐渐爬上了远方的群山,春秋殿内的光线也渐渐温柔了许多,呈现出一种橘黄的色调。
一些间或而和蔼的谈论也歇下。
直到外头一钟声轰然敲响,突兀地打破了在场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清的冷寂。
掌门正式宣布结束。
柳寻芹再次回神正是此时,她看了一眼比赛结果,竟有些出乎意料。这样漫长而耗力的淘汰过后,最后的赢家既不是黄钟峰的叶梦期,也不是养天宗的柳青青——她们俩似乎最终同归于尽了。
反而是卿舟雪她大弟子若谷,一个人躲她们俩老远,与世无争地茍到了最后。
这结果实在啼笑皆非。
试炼大会的奖金很丰厚,却并没有任何绝世的法器——毕竟这种规模的比赛并不鲜见。几乎每年都能找出多次各种形式的,有时是在自己宗门举办,有时则需要远走。
对于花落谁家,在场的宗门前辈大多也并不是很在意。这种奖励对于囊中羞涩的年轻人应该更有吸引力一些。
本次试炼大会算是圆满落幕,虽然中间莫名发生了一些摩擦。不过次日临别时,大家默契地没有提起。
柳寻芹比越长歌回来得早。
毕竟她没有那么多的天可聊。
侄孙辈的某个宗主虽然还想拉着她叙旧,但是被太姑奶奶的冷脸吓到踌躇不前,最后只得作罢。
倒是柳青青那丫头,脸上划拉着几个大口子,安安静静地站在宗主身后,这次一点儿都不见骄纵,只是抬眸看了柳寻芹一眼。
剩下的人就更难交往了——无涯宗宗主谢闳与她的关系……自从她拒诊一事以后向来僵冷,没什么好说的。
而蓬莱阁的那位端庄大气的李阁主,是个很精明的商人。她早年欲收一批灵素峰弟子炼制的丹药,拿到九州岛灵丹市场上占得高地。
自然,是要借医仙的名声抬价。
徒弟练的丹药挂上师尊的名字,这其实在修仙界市场内屡见不鲜,大家几乎默认了这个有些不道德的规矩。于很多药峰而言,甚至挣下的银票一分一毫都流不到弟子们的手中去。
李潮音觉得没什么。但磨破了嘴皮子也没能让灵素峰的这位祖宗点头,最后只能不甘心地放弃了。她们从观念上是两路人,很难聊到一块去。
今日柳寻芹离殿时,一个人择了偏门走。
她本是想等一下某个女人的。
结果回首一看,越长歌正扎在人堆里,言笑晏晏的模样。除却无涯宗的那位因为被她骂了一顿而没什么好脸色,旁的人她倒是莫名混得很热络。
看得久了,又想起小时候的越师妹。她似乎永远也不缺伴,身旁总是围着一堆人。
不过哪怕是掉在人堆里,她也是最显眼夺目的一个。
待到合欢宗宗主找上越长歌时,她终于看不下去也懒得等她,孤身返了程,毕竟若要待到那个女人把所有的废话抖落干净……那一定是场盛大的等待。
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回峰炼丹。
无趣。
回到灵素峰,柳寻芹一个人待在药阁深处。
她从丹房抱了个小型的炉子回来。
结果摆好后,她伸手触碰冷硬的丹炉外表,又顿时熄了开炉点火的心思。
毕竟徒弟曾小心地提醒过她:这个月丹药产出过多,远超过了太初境的消耗,再炼下去就有些浪费药材了。
药阁门口有一棵葳蕤生长的大树,目前夏意很浓,上面爬满了绿藤,甚至开满了羊绒一般的小白花。
柳长老选择走出门,她一拂衣摆,整个人轻盈地飘起,落于树干一个恰好的弯处。
炼丹不成,心绪有些烦恼。
她微抿起下唇,坐在树干上,轻轻晃着腿,又往下左右一瞥,见四周无人,便皱着眉放任自己,小踢了一下垂落的青藤。
纷纷扬扬的白色花瓣突然飞溅出去几寸,倏然僵住,最后打着弯儿娇柔地落下,和满地白花混为一体。
地上散落的花瓣被人用灵力抬起。
于空中悬浮,捏成一个个形状。桃花,火海,巨犀,石洞……毫无关联的事物组合在一起,如今在医仙大人的头脑中敏捷地碰撞,却没发现任何进展。
云舒尘说这里头有些玄机。
能有什么。
云舒尘与她无冤无仇,总不至于大老远跑来特地消遣她一番。
柳寻芹放弃了怀疑云师妹,这天底下没有空穴来风之事,她认命地闭上双眼,在脑海中复盘秘境的一幕幕。
唯一在秘境发现的共同之处是,天边总是有一大撮粉嘟嘟的桃花飘来飘去。虽说整场秘境的基调并没有如此温馨,但是环境却总是娇嫩的粉红色。
这世界上长桃花的地方有很多,而合欢宗算一个。
47
第48章
然而另一边。
“越长老?”
越长歌听着这声线,顿时头皮一麻。她僵硬地牵了牵唇角。
最后叹了口气。
猛地一转身。
“莲宗主,本座是——”
一根手指伸出。
“不可能和你有什么的。”
她的指腹抵住了突然靠近的莲思柔的肩膀。
恰恰好,止住来势。
莲思柔抬眸,目光中映入那个女人的容貌。
她眉尾一抬:“莫要瞧着我发呆了,别的也不行。哦,交友的话也不是不行,不过……”
“止步于此了。好吗?”
莲思柔疑心她是天生爱笑,有时没事都能笑笑——无论是对着谁,好比夏花突然怒放那般绚烂。
越长歌并没有得到她的回答,她总感觉莲宗主走了神,就那么一直盯着她的脸瞧,这目光专注得让人有些不解。
罢了,解不解无所谓的。
越长歌收回手,并没有拘泥于此,轻巧地撤步:“那就这样了。”
言罢,她又翘起眉眼,潇洒一转身,边走边随意挥了挥手,像是掸走一只蝴蝶。
“是吗。以后还来我的合欢宗做客么?”
良久。
风里轻轻叹了口气。
“……我觉得你会来的。”
越长歌的脚步微微一缓,不过立马回归寻常,也许听到了,也许没有听到。总之面上无甚反应,还是一贯的轻快自如。
那自然是轻快。
毕竟试炼大会结束以后,有人的修为增加了,有人的道心愈发稳固了,也有人在秘境里交到了共患难同道……对于越长老而言,最大的喜事莫过于,她老人家的安身立命之本又重新丰厚起来。
致使她焕发了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活力。
为了防止胡乱纷飞再被师姐一把统统没收,这次她将这些统统换成了沉甸甸的金条。
光明正大地挂在外边不大好,收在纳戒里又太低调。
越长歌于是将它们藏在锦囊里,别在腰间,每轻轻落下一步,都能听见里头传来铿锵相撞的声音。
啊,无比美妙动听。
辞别主峰以后。越长歌没急着回灵素峰,反而去了一趟黄钟峰。
悬崖边上,一根吊桥晃晃荡荡。
大师姐还没来得及换下参赛的衣物,于是道袍翩然,一身仙风道骨——只要忽略她左手拿着屠刀,正在打量猎物,右手则拎着一只硕大的鸡。
越长歌看见徒弟面露冷色,剽悍地一刀杀下去,割喉,放血,拔毛。鲜血顺着木板的缝隙高高坠入底下的大湖。羽毛乱飞,蓬松一片四处缭绕。
大师姐将羽毛拔干净时,顺手翻了个面,露出两个长着利刃的鸟爪,越长歌才惊恐地发现那不是什么鸡。
那分明是她在秘境里布置的鸮鹰,不知怎么就被她徒儿顺了出来。
“且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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