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反骨(52)
他向着躺在洞穴深处的小狼快步走去,在那个由兽皮叠成的简易毛窝前盘腿坐下,随即自然地探手出去。
还没有等指尖触及到小狼的皮毛,戈修似乎猛地想起了什么,在短暂地犹豫了一秒之后,他停了下自己伸手的动作,转而把空荡荡的手心展示给小狼,说道:
“只是检查一下你的伤口哦。”
小狼没有动静,金色的兽瞳仍旧定定地凝视着他,但是却没有摆出先前那样攻击的姿态。
等待了几秒之后,戈修放下心来,继续探手向前。
指腹触摸到了小狼脊背上光滑厚重的皮毛,然后是柔软细腻的绒毛,最后是温热而紧绷的肌肉和骨骼。
戈修拨开它的毛发,细细地从头顶摸索检查到脊背末端——小狼身上伤口的愈合速度让他有些意外,之前大部分狰狞撕裂的伤口此刻已经开始愈合,凹凸不平的血痂藏在厚厚的皮毛下,很显然已经不再有威胁性。
而且……
它是不是长大了点?
戈修歪了歪头,眯起双眼,细细地打量着蜷在毛毯上的小狼,有些不太确定。
伤口检查很显然已经完成,但是戈修却并没有缩回手的意图,反而得寸进尺地继续摸着小狼毛绒绒的皮毛。
小狼掀起眼皮,金色的竖瞳冷淡地扫过盘坐在眼前的少年,然后收回了视线。
它盘着身子,脊背随着呼吸平稳地起伏着,尾巴尖的毛都没有动一下,雕塑般沉静的姿态莫名有种奇妙的容忍意味。
于是,有了受害者的纵容,戈修越来越胆大。
他将掌心深深地陷入小狼厚重的皮毛当中,五指顺着毛发生长的走向抚摸,划过它轮廓分明的侧肋,捻着被覆盖在相对较粗的长毛下的软绒,然后又意犹未尽探向那双尖尖的耳朵,小狼反应极大地猛地向后撤了一下,但是仍旧没有逃过戈修的眼疾手快的捕捉
看到自己的宠物终于不再有那么大的抵触情绪,戈修心情十分愉快。
他捉住那只耳朵,用指腹兴致盎然地揉搓着那一小片被绒毛覆盖的薄薄皮肤,丝绒般细腻火热的触感摸上去令人着实有些上瘾。
小狼浑身僵硬,四肢紧绷,仍旧保持着刚才那个别扭的姿势,一双金黄的竖瞳瞪的溜圆,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又好像在极力压抑着自己转身就逃的冲动。
它的耳朵频繁地抖着,耳朵尖细细的毛发搔过戈修的掌心,然后贴着脑袋向后撇去,似乎想要远离作乱的手指,但是却仍被对方锲而不舍地捉住。
小狼抬起眼,露出獠牙,警告地看了眼坐在自己身旁的戈修。
但兽瞳微闪,意外地没有多少威慑力。
戈修摸了摸那只被揉的滚烫的尖耳,终于心满意足地收回了手。
小狼在被放开的瞬间,不着痕迹地向远处退去,将脑袋搭在了远离对方的一侧爪子上,金瞳警惕地注视着戈修,似乎在防备着他再次出手。
戈修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无忧无虑的愉快气息从他的眉梢眼角满溢出来。
他习惯性地曲起腿抱在身前,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突然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想离开这里吗?”
小狼瞳色微微加深,定定地注视着他。
戈修唇边仍然挂着若隐若现的笑纹,先前近乎天真的孩子气几乎在瞬间就凝实成了难以捉摸的莫测感。
他若有所思地歪着头,说道:“这里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但是,下一秒,少年唇边的笑意再度加深,重新变得没心没肺了起来:“不过,即使什么事情都没有,我们也是要离开的对不对?毕竟这下面实在是越来越无聊了。”
戈修向后躺去,不顾形象地摊开四肢,哀叹道:
“而且啊……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吃到糖了……你说这里的上面会有糖吗?就是那种圆圆的,甜甜的,硬硬的东西……”
紧接着,他皱起眉头,仿佛在思考某个极为深奥的哲学问题似的:“不过话说回来,你能吃糖吗?据说狗不能吃巧克力,但是你们应该不是一个物种吧?毕竟你有翅膀……”
戈修在黑暗中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着。
以莱诺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他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年,独属于兽类的金瞳内闪烁着点点赤红的光,看上去幽深而难测。
离开。
髑髅地内的封印仅仅针对黑暗生物,而对于误入其中的其他阵营物种是没有任何约束力的,只要找对了方法,离开完全是有可能的。
虽然他被黑暗元素有所侵蚀,但是仍旧没有到完全堕落的地步。
但是这个人类……
以莱诺甚至并不确定他属于哪种生物。
于是,一个曾经被自己忽视许久的问题浮出水面——如果他无法离开呢?
以莱诺垂下眼瞳,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在这次例行常规的折磨结束之后,戈修就开始着手进行离开深渊的准备,按照他现在逐渐增强的力量和体力,原本陡直险峻的山崖造成的威胁已经远不如从前,而对于黑暗元素日益增强的掌控能力也使得他在深渊底部的狩猎越发得心应手,只不过短短两日就将所有的所需物品收拾完成,而以莱诺的伤势也已经基本上完全好转。
一切就绪。
戈修和以莱诺来到了之前选定的地点,开始了攀爬。
他们的动作安静而迅捷,犹如两道黑影,贴着陡峭的岩壁穿行。
一切都十分顺利。
就在这时,血色的月光被遮掩了一瞬,似乎有一道黑影从空中飞速掠过,裹挟着冰冷而宁静的气流。
戈修眼疾手快地侧身躲进一处凸起的岩石后,娴熟地调动凝练起黑暗元素,将自己和小狼覆盖的严严实实,一点气息都无法透出。
这里已经非常接近崖顶了。幽深黑暗的渊薮犹如横亘在脚下的血盆大口,静静地等待着牺牲者的到来。
戈修从被岩石限制的视线内向着天空中瞥去,只见那已经接近椭圆的半轮血月挂在一侧的崖尖上,照耀着下方的大地,猩红的月色下,一抹漆黑阴影从狭窄的深渊顶端掠过,巨大骨翼掀起的气流发出破空的尖啸,流动的黑暗元素从深渊底部旋转着上升,带来可怖而隐秘的危险感。
虽然仅仅是个高速掠过的影子,但是仍旧能够辨认出来它身上那尖锐弯曲的长角以及张开可遮蔽月光的巨大骨翼。
是魔族。
戈修的目光微沉。他对魔族的了解不多,由于身处于深渊中的大部分都是低等的黑暗生物,从它们身上获取的相关信息同样少的可怜。他所知道的是,魔族是黑暗神最忠心的扈从与最狂热的拥趸,他们数量很少,等级制度严苛残酷,极少主动离开自己的领地。
他捉摸不透对方巡视的缘由,便谨慎地将脊背紧贴在冰冷的岩壁上,厚厚的黑暗元素将他的体温心跳等生命运动遮掩至几乎为零,静悄悄地等待着。
然而,下一秒,那只在空中旋转巡视着的魔族猛然扭回头来,面孔直直地正对着戈修的藏身之地。
过于遥远的距离和无边无际的黑暗使得戈修无法看清对方的表情,但是就在那一瞬间,他的心头警铃大作,浑身的细胞和神经都在叫嚣着危险的到来——戈修来不及思考,本能地向旁边一闪,那快原本掩盖身形的岩石就在脸颊边炸开,尖锐如弹片般的碎石被直觉间凝聚的元素盾挡开,大大小小的石块擦着他的身侧坠入无底的黑暗深渊,就连掉落的声音都被完全吞噬。
魔族骨翼一收,直直地向下俯冲而来!
戈修艰难地闪过对方的攻击,一边在在近乎垂直的岩壁上跳跃着,寻找着新的落脚点,一边在躲避的间隙施放着法术反击,魔族的紫色瞳孔在黑暗中闪烁着妖异而嗜血的微芒,他用坚不可摧的骨翼挥开对方的攻击,仿佛打落小孩的玩具一般轻而易举,他注视着戈修在战斗中露出的皮肤,贪婪的视线紧紧地锁住那苍白肤色上若隐若现的红纹,用古老而繁复的语言低声说着些什么。
异族的语言中带着某种奇妙的韵律,吐出来的词句好似吟唱,仿若赞美。
可惜戈修不懂高等魔族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