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不敢坑主角了(10)
许恪对这个莫先生不太放心,偷偷向戚无为提了一句,戚无为却示意他无妨。
回到侯府,趁没人的时候,戚无为向他解释了,这位莫先生原是一名进京赶考的考生,因缘际会,被定国侯连着救了两次,才进侯府成了幕僚,以报定国侯救命之恩。
戚无为说:“他来了以后,从没有向侯爷建言献策,侯爷也只当多养一个闲人。没想到这次侯爷出事,只有他主动想法子,为侯爷奔走出力。”
倒是个妙人。许恪想了想,拿着那匣子东西,又去和莫先生深谈一次。
第 21 章
到了三司会审定国侯通敌案这日,刑部大堂早早关了门,无关人员被清理退场,只剩与案相关的几个人。除他们之外,陛下亲命身边的内监大总管卫祁到场听审。
戚无为领着许恪和莫先生,因称掌握了关键证据,能证明定国侯清白,也被允许进场。
辰正时分,此案开审。
刑部尚书魏大人,大理寺卿贾大人,都察院使袁大人并坐于首,他们旁边,单设一座,是陛下特使卫祁的专座。余下几名侍郎少卿副使,则在堂下两侧坐着,戚无为领着许恪和莫先生站在一侧。
定国侯先被带到大堂,这几日虽处于牢狱,他倒是没有十分潦倒。一来戚无为使了银子,托杨公蕤照顾一二;二则是这通敌叛国罪名太大,没有十分确定,刑部那些人也不敢太作践定国侯。
戚无为喊了声“父亲”,就被制止不许说话。定国侯往他这里瞥了一眼,神情有些安慰。
接着,诬告的孟威也被带上堂来。
刑部尚书魏大人先询问孟威,他声称,定国侯戍边十几年来,每年都因高昌进犯而向朝廷要粮要钱,事实上,那都是定国侯和高昌国定下的计策。高昌国出兵假装骚扰,而定国侯借机向朝廷要钱粮,两家平分,高昌得了过冬的物资,定国侯富了自己的荷包。
这话孟威几天前就说过,转到陛下那里,陛下大怒,这才令三司会审。
现在又说了一遍,堂上几位大人还没怎么样,定国侯先“呸”了孟威一口,对孟威嗔目而视,喝道:“本侯在你当逃兵之时,就该一刀砍了你!”
刑部尚书魏大人出声打断他:“定国侯不必动怒,本官这里有孟将军呈上来的证据,定国侯可认得?”
他说完,自有人将证据端到定国侯面前。
许恪从远处看,能看到托案里盛着几封书信,并一件玉环。
定国侯先看了玉环,说:“不错,这是仁安四年,击退高昌进犯时,作为战利品从他们首领身上摘来的。”
他话音一落,孟威插话:“侯爷真是贵人多忘事,这玉环是高昌王族的凭证,也是高昌王与侯爷交好的信物。若是战利品,怎么不见侯爷将此物献给陛下?”
“此物还不等进献给陛下就遗失了,如今看来,是你个狼心狗肺的偷走了吧?”
定国侯浑身散发着愤怒与不甘,恨自己识人不清,竟养了一条毒蛇十年还不止!
许恪在一旁听着,心里默默计算,如今已经是仁安十四年了,难不成十年前孟威就隐藏在定国侯身边,谋划今天这个局面?
又听堂上魏大人问:“定国侯再看看书信,可认得上面的字迹?”
那些书信一多半都是高昌文字,还有一少半是楷书。定国侯看到楷书字迹时,表情有些懵,魏大人趁机问他:“定国侯可认得这些信出自何人之手?”
“本侯从未写过这样的信!”
“看来定国侯也想起来这些信是你写的了,”魏大人又从案几上拿起一张纸,“这是高昌王献给陛下的亲笔贺文,定国侯不妨对此一下,看与你通信之人是不是高昌王。”
那张纸也被捧到定国侯面前,定国侯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字迹是一样的,孟威作伪了他和高昌王的字迹,意在证明他定国侯果真与高昌暗中勾结坑害大营朝。
定国侯猛地看向孟威,只听孟威说:“侯爷是不是在想,我怎么会有这些凭证?其实也简单,侯爷有些信没能送到高昌,属下费了点功夫,才找到这么两三封。”
“到了此刻,定国侯还有什么要说的!”魏大人惊堂木一拍,看着威严无比。
“本侯不服!这分明是伪造!”定国侯目眦欲裂,气愤难平。
“魏大人。”戚无为往前走了一步,“能否容在下问孟将军几个问题?”
魏大人面色不好看,仍是说:“请便。”
戚无为用余光看了眼许恪,许恪朝他做了个手势,他没看懂,但也知道是在鼓励他。
他不受控般微微一笑,随即抿着嘴角朝着孟威,问:“敢问孟将军,平常用哪只手写字?”
“自然是右手。”孟威很警惕,将手往袖子里藏了藏。
戚无为又问:“能否请孟将军用左手写几个字?写‘天佑仁安’即可。”
“戚世子这是何意?”不等孟威答应,魏大人先开口问缘由。
戚无为解释说:“这位孟将军自称用右手写字,但他平日里却是一个惯用左手的人,因此我怀疑他左手可能会写字,并且还写的不错。起码能模仿笔迹,达到能乱真假的程度。”
他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在说孟威用左手伪造了定国侯通敌的书信证据。
“他便是写了,戚世子如何证明这些书信也是出自他之手?”
戚无为道:“再会模仿笔迹,也还是能看出落笔时的轻重缓急。无为自幼师承舅舅姜祭酒,舅舅教无为写字,便是观摩书法大家字里行间的独特之处,久而久之,无为便能从字迹分辩出是何人书写。”
“譬如,魏大人所指的证据——高昌王的亲笔贺文,和这些所谓高昌王的书信,前者书写时先急后缓,后者则先缓后急,很明显不是同一人的笔迹。”
魏大人听完脸色不甚好看,“既然戚世子如此有把握,又为何要让孟将军用左手书写?难道他右手写的字,你就不能分辨了吗?”
“无为自有道理,能否容后再回答魏大人?孟将军可否先写字?”
戚无为反问魏大人。事实上,他也不清楚许恪为什么让他这么要求。
谁知魏大人却答:“不巧,孟将军几日前习武时不慎伤到了左手手指,如今左手只剩两根手指,提不得笔,怕是不能如戚世子愿了。”
话音一落,众人皆看向孟威,孟威更是将左手伸出来,果然只剩了大拇指与食指两根手指。
戚无为呆滞了一瞬,立刻回头看许恪。
许恪又朝他点点头。
戚无为便说:“既然如此,能不能请孟将军用右手写‘天佑仁安’这四个字?”
孟威点点头,答应了。有人捧着笔墨来到他面前,孟威提笔写成“天佑仁安”。
写完后,魏大人对着戚无为就是一声冷哼,“戚世子该不会告诉我们,这幅字和那些书信,都是出自这个连字都写不端正的孟将军之手吧?”
四个字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呈现在纸上,孟威不太好意思地说:“诸位大人见笑了,下官不通文墨,真的只认识几个字。”
戏没法唱了。
戚无为又看向许恪,许恪仍旧冲他点头,这是示意他继续胡扯。可这也要能扯出点东西啊……世子爷很为难。
但是不胡扯,定国侯罪名一定,就是诛九族,这是真要命。
戚无为硬着头皮端详那四个字,他还没开口,就听魏大人生气地说:“奉劝戚世子适可而止。”
说完后,他又问身边两位大人:“两位大人怎么看?本官觉得定国侯通敌叛国一案事实清晰,可以下判决。”
大理寺卿贾大人是依附定国侯的人,却全场没为定国侯开口,此时只说:“陛下派了特使,不如请卫公公回去请示陛下,三司再做定夺。”
卫祁这才站起身来,看着像是瞌睡刚醒。魏大人忙说:“内监大人有何高见,请赐教。”
内监卫祁伸伸筋骨,说:“陛下等着听会审过程,老奴便不多陪,先行一步。”
……
三天后,陛下下旨,定国侯通敌叛国案尚有疑点,定国侯戚平暂行收监,待补充证据再论处。
反客居里,戚无为和许恪面对面坐着下棋。只听戚无为叹一口气,说:“可算是有消息了,外公暗中使了点力,现在这般局面还算如愿。”
许恪下了一子,道:“没想到孟威那么狠,居然废了自己的左手。但是我们还得找到他,侯爷的清白全系在他身上。”
“怕只怕他背后的人利用完他,要对他下手。”
许恪却摇头,说:“那倒不会,孟威是证人,侯爷一案还没定夺,他此时若失踪,反倒引人怀疑。只不过,我猜他身边肯定有安排有人,阻止我们接触他。”
戚无为吃了他一片黑子,才说:“那我叫高森先去盯着,有了消息再商量怎么办。”
郑江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只有高森能用。许恪点点头没说话。
戚无为忽然想起一事,问他:“你为何说要让孟威用左手写字?”
“营帐里有几本晦涩难懂的书,他不是不通文墨,至少也饱读诗书。但营帐里的书信都是歪歪扭扭的字迹,就如他在刑部大堂上写的那般,这就说不通了。想到他惯用左手,我和莫先生便猜他左手一定写得一手好字。而且当时你提的要求越多,他们只会越信你能看出问题,后来魏大人不是打断你急忙想下判决吗?”
许恪说了一长串话,眼看又输了,他将手里的子一丢,“好了不下了,说了不会,你还虐我。”
“再来一盘,我教你你用点心学。”世子爷的声音透着一股轻松。
第 22 章
定国侯通敌一案,虽未结案,但陛下也没放定国侯出狱。京中达官贵人纷纷认定定国侯通敌证据确凿,只因陛下仁慈,才没有对定国侯府论罪。
过了两天,又有一个新的传闻,说不是陛下不想处罚定国侯,是定国侯用先帝赐下的丹书铁券来要挟陛下,陛下这才没夺爵诛他九族。
无论外面传言如何离谱,定国侯世子戚无为从未出面澄清,以守孝为名,闭门不出。一个月后,定国侯府仿佛从权利中心退散了,朝野上下言谈之间,再不提及这个曾经炙手可热的侯府。
……
六七月份,正是最热的时候。
许恪从有空调的时代过来,本身体质也是不耐热,一进入三伏天,他就烦躁许多。
定国侯府是可以用冰的,戚无为的主屋,几处墙角各摆放一盆冰山,凉意慢慢四散,虽比不得后世的空调,倒也凉快不少。但许恪只是个小侍卫,虽是近身的,也分不了太多冰,根本不够用。戚无为干脆白天一直叫他近身伺候,晚上就让他歇在外间,算是过了一段同吃同住的日子。
这日严律己求见,说定国侯身边的几个幕僚求去,他来问世子爷要怎么处理。
那几个幕僚,正是月前莫先生提过的以杨发为首的几人,当时莫先生说他们心思浮动,怕给侯爷惹事,严律己就一直密切观察他们,现在侯爷的案子没个定论,定国侯府这棵大树又随时会倒,他们想离开也实属正常。
戚无为刚要说话,许恪却暗暗示意他等等。两人凑在一起聊了几句后,戚无为才吩咐严律己:“要走也可以,先送到别的地方待上一年半载。等侯府过了眼前这道坎儿,再请他们离开。”
这就是许恪所说的“脱密期”,怕他们刚从侯府出走,就用侯府的机密向下一个主子邀功。
严律己应下,去办了。
许恪继续百无聊赖地翻着话本,这些话本还是戚无为看他实在无聊,让人到书肆买的。许恪起初还饶有兴致地想看看“同行”是怎么编故事的,看了两页就不想看了。以他后世博览小说的眼光来看,这些话本子啰嗦又无新意,里面的故事桥段还十分老套,看得他心难受,总想拿笔删改。
“不喜欢?”戚无为又在练字,之前写的那副已经装裱好挂在了许恪房间的墙上。
“都是些闺阁小姐看的,我一个大老爷们喜欢就怪了。”许恪合上话本,走到戚无为面前。
戚无为蘸了蘸墨,“练字你又不肯,你那一手字比孟威还不如,练武你嫌热不想动,下棋你又总是输,不高兴。真真难缠得很。”
被这么一总结,许恪不好意思起来。都是天太热了他烦躁得很,虽然能蹭冰,可不能常出门,对比其他的侍卫整天在外面跑,他就又无聊又不安。
“世子爷,您成天把高森他们俩派出去,什么时候换我出去盯着?”
听许恪这么问,戚无为叹一口气,把毛笔搁在笔山上。“你想出去?高森不过盯了半个多月,皮都晒掉几层,黑成一块炭,你也想试试?”
许恪不想试。可是……
“我们都一样是你的近身侍卫,没道理他们每天在外面辛苦查线索,我却在家里享受……”
戚无为眼神微微变幻一瞬,又恢复正常。温和地说:“你和他们不一样,本世子留你在身边听用,就是因为你头脑灵活,你想出一个点子来,说不定比他们在外面跑一天还强些。”
虽然知道是戚无为在安慰他,许恪还是觉得郁闷。总觉得戚无为这种偏爱,就是在给高森和郑江排挤他制造理由啊!
见此情形,戚无为想了想,总算透了一个消息给他:“事情已经有五分准了,本想等高森确定好以后再带你去,你若是着急,我们今晚就去。”
“去哪里?”许恪一呆。
“花柳巷,高森在那边发现了孟威的踪迹。”
“别!”许恪忙拒绝道。
本来是为了讨小侍卫的欢心,却没想到许恪反应很大,戚无为懵了一下,才问:“怎么了?”
“既然只有五分准,贸然过去不是打草惊蛇?孟威可是关系侯爷安危的大事,你怎么如此儿戏?”许恪不赞同地看着戚无为。又说:“高森辛苦这么些天,万一被你打乱了布局,岂不是白忙这些日子?”
戚无为:“……”他会这么提议还不是为了这个小侍卫?
在许恪瞪视之下,戚无为退了一步:“好吧,这件事是我莽撞,等高森回来我们再议。”
许恪指责完世子爷才反应过来,戚无为会那么提建议好像原本是为了他……本就觉得戚无为足够体贴的许恪,想到此,脸上一热,竟莫名其妙有一点娇羞的意味。
他忙抬手在脸上拍了拍,大老爷们娇羞个屁啊!于是惹了一场事端的他,又乖乖坐回去看话本了。
但他没看见,戚无为盯着他专注话本的脸,有些疑惑。许恪不是说喜欢他吗?怎么对他的提议,除了指责……就没有一点感动?
到了下午,高森回来,总算给戚无为挽回了一点面子。
高森兴致很高,汇报的声音都透着一股子喜悦:“一开始孟威还被刑部的人藏着怕我们找到,后来看这段日子世子爷闭门不出,这才把孟威放出来。这小子,离了女人就不能活,先前被拘着没办法,如今一自由,可不得往花柳巷去。属下这几日一直盯着,他起初只停留很短的时间,怕是完事就走,昨晚却宿了一夜。他身边有人跟着,一共是三个,武功有高低分别。属下没敢妄动,让郑江还在那里盯着,回来请教世子爷怎么办?”
先前就听高森提过孟威往花柳巷去,戚无为才说有五分钟准,如今听情形,至少有八分准了,能不能捉到人,单看老天成全不成全了!
戚无为一声令下:“逮他!”
……
夜幕降临以后,戚无为和许恪乔装打扮后,也往花柳巷去,此前高森已经先去了。
许恪是第一次逛红灯区,还是古代的,十分好奇。花柳巷是一条街,打眼望过去,两旁都是秦楼楚馆,可见红灯区还是很繁荣的。他们两个一路走过来,能看见有些姑娘们就站在外面迎客,有些热情的还想拉他们。
万年老处男许恪红着脸正要拒绝,就见他身边的世子爷黑着一张脸把他拉到另一边。
于是许恪在走到目的地之前,被戚无为一会儿扔到左手边,一会儿扔到右手边,他很快耷拉着脑袋,没了研究的兴致。
戚无为这才满意地露出一个笑来。
两个人走到高森说的地址,摆脱了老鸨后,和高森接上头。今次戚无为也安排了十几个人手,他们做好了打算,就算要动手,也得把孟威逮回来。
只是一动手又免不了召来巡防卫,到时候传出去,说定国侯世子母孝在身,父亲在牢狱中,竟去逛青楼,这就不好看了。
所以万不得已,还是不动手为妙。
许恪已经想了好几招,要怎么引开孟威身边的人,再不动声色把孟威逮回去。
几个人盯着孟威在的那屋,一会儿指了人送吃送喝,一会儿再有个走错门的,过了一会儿,又有送上门的姑娘,说是老鸨酬谢熟客,令她们来相陪。
孟威喜不自禁,一概接纳。他身边的人少不了制止他,但孟威兴致正好,哪里肯听?一来二去,烦了他们,随便指个差事把三个人打发走了事。
“成了!”许恪高兴地一握拳。
戚无为也看见了,他正要下令动手时,忽然被人捏住了手腕。
第 23 章
被捏住手腕的一瞬间,戚无为反应迅速,微微使个巧劲儿,将手腕脱出桎梏,并一个反身,捏住了对方的脖子。
“无为,是我。”那人忙出声。
戚无为一怔。
许恪从夜色中分辨出来这人竟是姜怀仁,心头顿时升起一点警惕之心。
他们趴在醉仙坊的屋顶,对面门窗全开那间,就是孟威所在的屋子。因为孟威对他们太过重要,他和戚无为一直注意着周围,生怕出现一点意外。那半点功夫全无的姜怀仁,是如何悄无声息地贴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