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那火药的威力其实有限,很多人也只是受伤并没有被炸死,但是这样的震撼却深入人心,没有人不会怕,没有人愿意赌下一颗火药是不是会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宁咎面沉如水,他从头到尾看了整场战争,直到对面的敌军慢慢退去,他才发现他的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濡湿,腿都已经站的僵硬了。
月上中天,宁咎第一次坐在了厅中的主位上,看着回来的几位将军,那最开始焦急之色已经渐渐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酣畅淋漓。
宁咎知道他们心中是如何想的,他们在想有火药在守住幽州没有问题,他理解这样的思想,但是却不能赞同。
他站在城楼的最高处,眼前那血肉横飞的画面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但是他的大脑却几乎是在偏执地进行计算着,一颗炸药扔出去之后会炸翻几个人,爬起来几个人,逃走几个人,一共扔出去了多少个炸药,这些就像是一个个算式一样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加加减减。
而最后的结果并不尽如人意,看似对方溃退,但是他知道这多半是第一次被火药袭击而阵脚大乱的原因,其实这一次被火药炸死的人很有限,而城中的火药却已经所剩不多了。
“宁公子,有火药在我们一定可以守住幽州。”
宁咎低头看向了桌案上的地图,这个地图真是阎云舟从前日日看的那张,他将阎云舟和他在信中提到了几个地点都找了出来,直接开口:
“梁将军,明日你带人将我给你的东西埋设到这几个位置上。”
梁毅看到了宁咎指着的那几个位置,确实都是要道,但是那位置都在城外啊,他微微皱眉:
“宁公子,现在我们应该死守幽州,冒险出城不是上策。”
对于他的质疑和反驳宁咎并没有感觉到意外,他缓缓抬头:
“死守?死守能守多久?你知道今天用去了多少颗火药吗?”
梁毅语塞,宁咎直接开口,声音冷静克制:
“不到两个时辰,用了851颗火药,平均每一颗火药的爆炸半径为一点五到两米,炸翻的人在六七个左右,炸死的可能都不足三人。
就算是三人,这851颗炸药能带走的人也就才2553人,但是幽州现存的火药也就只有区区两千枚了,这一战用去了将近一半。”
宁咎认为此刻磨破在嘴皮子也没有用,一切要用数据说话,屋内几乎鸦雀无声,宁咎顿了一下才再次开口:
“今日这一战我们能胜是占了敌人从未见识过火药威力的便宜,他们震惊,害怕,所以节节后退。
但是随着对峙时间的拉长,这种恐惧会渐渐被他们所接受,当他们对火药的忌惮没有这么深的时候,而我们的火药又难以为继的时候,你们还认为幽州好守吗?”
一路硕博的寡王虽然是学了医,却不代表其他方面毫无建树,宁咎不会打仗,但是琢磨人心的道理是一通百通,稍加分析得出眼前的答案并不为过。
梁毅抿了抿唇,宁咎所说的一切都让他无法反驳,他第一次觉得他是真的小看了宁咎。
他也领兵多年,深知在胜利的时候保持克制和理性的艰难,从前他只在焰亲王阎云舟的身上看到过那种永远清醒的样子,但是宁咎做到了。
从进了这厅中开始宁咎的面色就没有大的变化,他当下拱手:
“宁公子所言甚是,但是出城主动出击,我们的胜算就更大吗?”
宁咎淡淡笑了一下:
“若是只有眼前的那些火药那必然是不大的,但是这次用的远比今天的火药威力要大上三倍不止。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今天这一次足以让对方胆寒,所以我们不能给他们留下喘息和拉锯的时间来反应。”
宁咎坐在主位上,眉宇间冷厉的模样像极了从前坐在这个位子上的那个人:
“想要让一个人的心中对对手真的胆寒退却,那么就必须层层加码。
今日他们害怕畏惧火药,抱头逃窜,明日就要有更加可怕的东西等着他们,让他们知道他们没有得胜的那条路,要么投降,要么死。”
宁咎深谙一个人的心理,人的心理就是在不断地试探对方的底线。
若是此战过后他们有片刻态度上的回软,那么就是给了敌人可趁之机,他们会觉得还有一拼的机会,还有得胜的可能。
而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趁着他们心中的恐惧在发酵的时候,用更加严酷的手段和武器将他们的精气神彻底打散。
再无拼凑起来的可能,宁咎的声音中带着从未有过的冷意,就连久征沙场的梁毅都不禁为宁咎的想法而感到胆寒。
第94章 幽州血战(第一次杀人)
这一夜宁咎几乎就没有睡,城外的兵将退了下去,这幽州城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是城墙上的岗哨多了三倍。
幽州并不是边陲城镇,就是从前和北牧交战的时候,幽州的北边也还有随州挡在前面。
所以幽州的百姓其实没有怎么经历过大规模的战乱,更别说是这样声势浩大的攻城了,下午炮火的声音惊的这一整个城中的百姓都是关门闭户,人人都不敢出家门。
宁咎再三看了看明天行动的位置,将脑海中的计划从头到尾过了一遍又一遍,他一个人坐在了院子里,和城外那血腥不相符的是,今天外面的月亮又大又圆,他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十五。
前线的战报没有再传过来,他现在也不知道阎云舟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不过想来小白应该已经将那封信送到了阎云舟的手上,他闭上眼便能想起阎云舟之前给他的那份图,所以,他会相信他的决定的。
“宁公子,你不去睡一会儿吗?”
邹小虎换下了那一身是血的铠甲,看见宁咎这个时辰还在院子里坐着,才没忍住过来劝了一声儿:
“睡不着,透透气。”
他现在即便是躺在床上也睡不着,他从未真的带兵打过仗,此刻心中的压力其实比他第一次站在手术台上的时候的压力都要打,一旦战士出了城,那些将士的性命可就都握在了他的手里了。
他想起了阎云舟,想到了那人每一次下军令时候的样子,从前的时候他不觉得什么,但是现在,他有些钦佩他了,干净果决的命令背后要有多强大的心理?
他想和阎云舟聊天天,说说话,哪怕是能看见他他也会觉得心中安定很多,但是可惜这个时代没有手机,他连阎云舟那边的战况如何都不知道。
宁咎抬头,看眼睛扫过了邹小虎的手上缠着绷带:
“手上受伤了?”
“啊,小伤,宁公子,我们能守住城吗?”
邹小虎到底年纪还不大,才17岁的年纪,这样声势浩大的攻城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心中说不打鼓是假的,宁咎看了看他,邹小虎以为他说错了:
“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想必军中和你有一样担心的人不少吧。”
邹小虎没有敢说话,宁咎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对面的人数确实是超乎了他们的预料,对面是他们的五倍之敌,这个人数在攻城战中已经有压倒性的绝对优势了。
忽然院子里进来了一个侍卫:
“宁公子,洛大人醒了。”
宁咎骤然起身,洛月离下午麻药过去的时候醒了一会儿,清醒了没有多长的时间便又睡了过去,此刻才醒。
宁咎到了洛月离的屋子,屋内的药味儿比较浓重,还混着大蒜素的味道,倒是和阎云舟才做完手术那几日房中的味道有些相似,短时间的沉睡也没有改善多少洛月离的脸色。
“感觉怎么样?”
洛月离轻笑了一下,嘴唇有些干裂,隐约有些浸出血珠来:
“没有下午那么疼了。”
排气之后洛月离便能吃东西了,他醒来外面的人便端过来了一些清粥,洛月离也知道没有胃口也要吃东西,等他吃了半碗粥之后才摇头不要了:
“和我说说外面的情况吧。”
宁咎微微敛眉,没有半点儿的隐瞒,将下午外面的战况和他在明天的打算都说了出来,洛月离的手按着腹部的伤口,轻轻闭着眼听着他说,在宁咎停下来的时候他顿了片刻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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