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6)
“二哥莫要气坏了身子,离风一向是这样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他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身子,把慕离风挡在后面,“况且离风心疼太子长兄,自然也心疼我们这几个哥哥,想必会尽快养好身子,不让咱们再担心。”
“四表哥说的是。”慕离风柔和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离风会尽快养好身子的,两位表哥不要担心。”
二皇子瞪了弟弟一眼,离风就是被你们宠坏的。
虽然脸上写满了这样的意思,但他身体却很诚实。一把推开碍事的蠢弟弟,伸手提慕离风理了理发丝:“这可是你说的,要尽快好起来,否则下次有好玩的小东西,哥就不送你了。”
被当成孩子哄的慕离风早就习惯了,他乖乖点头,眼巴巴地看着两位哥哥。哥哥们果然心软了,所有抱怨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来。又怕他病中思虑过多加重病情,于是费尽心思哄慕离风开心。
一直磨磨蹭蹭到午时,三皇子、五皇子和七皇子也来了,他们俩便光明正大地蹭了一顿并不丰盛的午餐,之后五位皇子一同离开,不再叨扰。
慕离风看着桌上正在往下撤的粥碗,眼里染上一丝笑意。
这几个兄弟真是有趣,放着自家屋子里的山珍海味不肯吃,非要陪着他喝粥。
原本御膳房是要按规矩送一堆菜品过来,他们偏说慕离风病中吃不得那些,所以他们也不愿意当着慕离风的面吃这些来馋弟弟。于是本着“同甘共苦”的原则,大家一起吃了一顿粥,虽然配了各色小菜,但对于皇子来说,这样的膳食还是太简便了。
五个青年男人,每个喝了三碗粥,只怕还是没饱。回去要不了多久,还得加餐,可不是凭白折腾一回?
“公子与几位殿下感情真好呢。”静女替慕离风送上蜜水,慕离风病中觉得口舌干涩发苦,便想喝点这个。
慕离风眼里的笑意未散,反而越发浓郁了。一口水咽下去,从舌尖甜到了心坎里。
他笑道:“自家兄弟,自然感情好。”
便是几位皇子之间,感情也是不错的。
如今太子地位稳固,他们这些后头出生的皇子,说实在的,还真没几个对皇位产生过奢望。他们当中最大的二皇子出生时,太子他也已经五六岁了,待他们开始上学,太子已经进入朝堂地位稳固。
更何况皇帝相较其他儿子,更偏疼太子一些,又有意地为太子树立威信。他们这些后头出生的,是怎么也争不过的。
——大家都没有显赫的外祖家支持,且太子为人仁德又心系百姓,朝中重臣早已接纳了这位储君。后头入朝的皇子,再有能耐也不会有什么重臣支持,顶多有一些汲汲营营的小人会做着“从龙之功”的春秋大梦过来示好。
皇子们又不是傻子,哪里会上当。况且当个闲散王爷,总比天天拘在皇宫里处理折子要舒服多了。
他们争夺皇位的心思,早在六岁去文武斋进学时就已经开始被掐断了。十年下来,一丝不剩。
即便还有妃子心有不甘,暗地里怂恿儿子去争取,但皇子进学前岁就搬去重华宫独居了,每日里只去给母妃请个安便回,算下来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他们每日请安时听到的一两句话,到了第二日上学又被先生打消了个干净,那些妃子们不过是在做无用功而已。
当今圣上也许不算什么千古明君,但年轻时也是个人人敬仰称赞的好皇帝。教导孩子方面,他确实十分拿手,端看如今皇子们大多真心实意地兄友弟恭,便能瞧得出来。
慕离风从未见几位表哥大吵过,顶多就是拌拌嘴。而且日常拌嘴的内容还特别一言难尽,比如......
七皇子抱怨道:“为什么离风表哥喊我们是表哥表弟,喊太子哥哥就是表兄?这不公平,要统一些。”
二皇子眉头一挑:“我还喊太子兄长呢,你们都喊我哥哥。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尊敬,太子兄长与我们地位不同。”
“很是。”冷静沉默的五皇子也插了一句,“对太子兄长要恭敬,其他兄弟亲近些就好了。”
四皇子恍然大悟:“所以离风更亲近我们?”
本以为没人会搭理自己,没想到性格冷清的三皇子竟跟着点头:“那是自然。”
围观了全程的慕离风:“......”你们可真会脑补。
好在太子并不计较这些,任由弟弟们联合起来排挤他一个,笑得温柔而包容。
唯独六皇子格格不入,冷眼看着他们,心里满是嘲讽。他从小因故养在宫外,并未接受文武斋的教育,自然和兄弟们没有感情,而且一心想要争夺皇位,总觉得其他皇子都在装模作样,根本不是真心亲近。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慕离风唇角的笑容淡了淡,问道:“昨日六皇子有过来探望吗?”
听闻昨日自己沉睡时,曾有不少皇子来探望了。只是那时他未醒且贵妃还在屋内,所以皇子都没进来,只是留下了礼物,说今日再来。但是这些皇子里,不知是否有六皇子。
六皇子比慕离风小几岁,五皇子大慕离风一岁。所以慕离风正巧卡在两人中间,排行在五以下的,都要喊他一声表哥。
七皇子是今年要出宫大婚,下面的皇子年纪还很小,都是娃娃。所以只有前七个皇子,同慕离风比较聊得来,六皇子除外。
听了慕离风的问话,无衣摇了摇头:“六殿下昨日在城外庄子里,说是来不及赶回来,只让人送了些药材。”
哪里是赶不回来,只是懒得回来而已。这位自诩真龙之子,可不怎么瞧得上慕离风一个药罐子。在他看来,慕离风再亲近也不过是公主之子,又不是正经龙子,他巴巴的去探望慕离风只会自降身份。
慕离风翻到笑了笑:“不必管他,一会儿小十二他们要来,你们且备好瓜果。”
小萝卜丁上午下午都要上课,只有午休这会儿能抽空来看看他。慕离风很有孩子缘,想来那几个皮猴子是宁愿不睡午觉也要跑来的。
刚刚吃完饭用不下点心,用些瓜果正合适。
正想着,几个小家伙就结伴进来了。陪着慕离风说了会儿话,就开始打瞌睡。慕离风看得好笑,让人把他们和陆巧书一起抱下去休息。
太极宫偏殿屋子不多,只能委屈皇子们两三人挤一张床了。
“公子,这样不好吧?”静女有些担心,怕宫妃们听说了之后心里不痛快。
慕离风笑眯眯地说道:“怎么不好?自家兄弟抵足而眠,更能培养感情呢。我小的时候,表哥们都喜欢轮番来陪我睡觉。”
——那会儿慕离风因病瘦弱,哥哥们虽然不比他大几岁,但习武之后身量长得快。和慕离风站一块,慕离风简直生生小了几岁。于是他们一腔兄长的慈爱之心就被点燃了,愣是借口“离风刚刚搬进重华宫,一个人睡觉会害怕”,非要跟慕离风一起睡。
静女也想起了这些往事,忍不住抿唇轻笑。这些殿下们,如今可还依然荒唐得很呢,要不是家里皇妃美妾们天天跟个望夫石一样,他们还得死赖在慕离风这儿住。
半个时辰后,慕离风算准了时间叫醒孩子们,让人将他们妥帖地送回文武斋,这才能够好好休息一会儿了。可偏偏这会儿,蔓草却进来回话,带了个不是很让人高兴的消息进来。
“公子,六皇子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将军解战袍,试图耍流氓。
王爷:“......”躺下装病!
第8章
六皇子可真会挑时间,找人家要睡觉的时候来探望。
慕离风看了一眼钟漏,不多不少,正好未时。平日里慕离风未时要睡一个时辰,否则下午必然没有精神。
他身体不好,自然更注重睡眠。这件事宫里不少人都知道,一到未时除非除了大事,否则绝对不会打搅他,这个六皇子......故意的吧?
“请六殿下进来吧。”慕离风闭了闭眼,淡淡地说道。
六皇子今年十七,只比七皇子大上两岁,去年已经出宫建府了。还是个少年人,却故作老成地打扮着,穿着一身朝服,仿佛在炫耀什么。
慕离风眉头微蹙。
是了,皇子大婚出宫建府之后,便可以入朝领事了。平日里朝会也要到场,自然要穿朝服。
只是一般人嫌朝服累赘,下朝回府变回立刻换了轻便的官服,然后再去衙门里办公。皇子也是有特定的朝服的,不过与一般官员不同。
六皇子如今尚未被分配什么实际的差事,只让跟着礼部侍郎“学习”,实际上就是把他打发到礼部去混日子。既然没有给确定的官职,六皇子自然也没有官服可穿,毕竟尚衣局拿不准给他弄个什么官职的官服为好。
“慕表哥,病可好些了?”六皇子冲着慕离风笑了笑,也没有行礼,身上带着皇子的傲气。
慕离风习以为常,六皇子一向这个德性,有事没事都要刺他两句。光是称谓就能看出来,非要加一个“慕”字,时刻提醒慕离风,他姓的是慕,不是正经的龙子皇孙。
“劳六殿下挂念,已经好许多了。”慕离风没有别人打他脸,他再以德报怨的习惯,所以对六皇子也是不远不近的。
六皇子点点,也没说什么。
两个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坐下之后随便聊了两句,就觉得没话可说了。六皇子略略用了半盏茶,便提出了告辞。
慕离风自然不会挽留,只让身边伺候的人替他送一送六皇子,便躺下休息。
六皇子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室内的摆设,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这太极宫毕竟是帝王处理朝政的地方,皇帝偶尔也会在偏殿歇下。因此偏殿的摆设虽然不如紫宸宫,却也不会差太多,许多东西都是帝王才能用的。
慕离风住在这里,享用着帝王的待遇,真是让人嫉恨。偏偏慕离风五岁入宫之后,只在皇后的凤仪宫待了短短几个月,便被接入紫宸宫。之后更是在紫宸宫住了足足五年,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待遇。
六皇子还记得自己此前几次去慕离风的紫陌殿探病时看到的,虽然室内没有了逾制的东西,但各个精美贵重,比太子屋子里的东西还好。要说不是皇帝特意开了私库给他拿去装扮屋子的,六皇子是死也不信的。
凭什么一个公主之子能得这个待遇?
六皇子冷哼一声,转头就走。路上碰见了太子身边的大太监,也没给什么好脸色。
“淇奥公公怎么这会儿来了?可是太子殿下出了什么事?”无衣略送了六皇子几步,就停下了,转头招呼东宫的大太监。
这太监本来不在东宫当差,只是个侍弄花草的小太监,但因为慕离风夸了一句,便被太子调去了东宫。他为人也机灵,很快成了太子身边的红人,又得了太子的赐名。
慕离风身边的大宫女大太监都是按照诗经取的名字,太子便也用诗经给他取了个名字,想让他不要忘了慕离风的恩情。平日里与慕离风这边来往,都是派的他。
淇奥也不敢托大,姿态很恭敬:“太子一切都好,奴才是替殿下跑一趟,送些药材来的。此前殿下处理折子废了些时间,本想亲自来,但已经快到未时了,怕打搅了王爷休息,便只好让奴才跑一趟。”
若是太子亲至,慕离风怎么也得亲自接待,那午觉就要泡汤了。
无衣闻言点点头:“殿下费心了,公公这边请。”
送完药材回到东宫,淇奥去给太子回话,把偶遇六皇子的事情说了一遍。
太子皱眉搁下笔:“六弟这会儿去见了离风?”
“奴才碰见的时候,六殿下正从屋内出来。看时辰,是未时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