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骗餐(14)

　　简叶尽量将事情说得简短且有条理。

　　“真真过得也并不好，她家是重组家庭，妈妈改嫁后又生了个弟弟，她十几岁刚发育的时候营养不良，吃不饱也穿不暖，她妈只管她的弟弟。”

　　“她的继父，”想起这件事时，简叶还是气得发抖，攥进拳头的手背迸出一条条清晰可见的青筋，可还是保持理智，含糊着将这段经历抹去：“她的继父也不是好人，她不敢回家，我一直陪着她，没钱就和她就去村里人一家家地蹭饭吃，捡别人不要的剩饭也是常态。”

　　“所以我知道，她现在只是为了偿还过去的自己。”

　　没想过简叶如此坦诚的徐则喉咙一哽，更未预料到他现在温柔真诚的性格背后藏着这么肮脏的事，他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可人是会变的不是吗？你们过去或许很好，也不代表……”

　　简叶打断了他：“我的腿，是被打断后没来得及医治留下的后遗症。”

　　他以一种缓慢却强硬的语速说着。

　　“十六岁那年，我奶奶去世了，我爸喝多了酒，要拿走奶奶一辈子攒下的退休金和丧葬费，我死活不肯交出去，他就靠打我出气，腿就被打断了。”

　　“当时已经是凌晨了，村里人都睡了，是真真找到了我，她一米六的小个子，背着只剩一口气的我一步步出了村，在之后我们再也没回去过。”

　　简叶很坚定，平淡地抬眸去瞥徐则的脸色，就像公园里随处可见的流浪猫，受了太多伤，可在下一次善意到来时，仍然鼓起勇气接近生人，同时眼里写满了戒备。

　　“我的命，是真真救回来的，我不会和她分手。”

　　徐则平日里那游刃有余的笑容一点点收拢。

 

第11章 “她没打我，我这是摔的。”

　　陈真真化完妆，穿好精心打扮的服装出来。

　　是一个妥妥的大美人。

　　她在两个男人跟前一站，眼神勾人：“好看吗？”

　　“嗯。”简叶见她出来，连忙起身，掩盖不住眼底的惊艳。

　　徐则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看他与陈真真。

　　尽管像往常一样附和着，可在陈真真和简叶交谈的间隙，头一回没选择插话。

　　照相馆里约好的跟拍摄影师开车带他们前往东水夜景城。

　　检票进入时，安检将客人携带的所有食物和饮料都收走，估计是城内有官方合作营业的商铺。

　　陈真真和摄影师拍照时，简叶就跟在一边，帮她整理衣服，察看妆容。

　　“抱歉，我想自己去逛一下，你们在这拍吧不用管我。”徐则突兀提出离开队伍。

　　忙着给陈真真拎包和外套的简叶没怎么听清。

　　等反应过来后，一时有些愣住，毕竟徐则黏人的劲确实难缠，转头却见着徐则脸上挂着的笑容不复之前亲近，反而明显疏离。

　　陈真真还在拍照，两人距离有些远，她听不见徐则的话，简叶只能替她说。

　　“好，有什么事发消息。”

　　亲眼看见徐则走入人群中，身影渐渐远去，简叶反倒手足无措起来，无辜的圆润眸子里浮上一层空白的茫然。

　　好像自己是个辜负人感情的渣男。

　　他从口袋中拿出那朵山茶花，定定看了会儿，随后珍惜地重新放进口袋里。

　　虽然情绪上知道自己很舍不得，但回去做成标本看就好，他有陈真真已经足够了。

　　徐则能够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识趣离开，自己应该高兴才对。

　　脱离身后人的视线，徐则便卸去了表层那抹温和的伪装。

　　还未如此心烦意乱过，他伸进口袋想开烟盒，却摸了个空，才想起景区内不能吸烟的规定。

　　C，他从嘴里吐出个脏字。

　　看什么都不顺眼起来，就这明显近几年才建起来割游客韭菜的地，除了拍照好看外全是商铺，也就陈真真那种蠢女人爱上这儿花钱。

　　偏偏旁边跟着个愿意陪她撒钱的冤种。

　　徐则脚踹在路边树根上，那张脸褪去平日里装幼的年轻大学生模样，眼神冷若寒冰，脖子青筋倾轧，只剩暴戾的气息。

　　有不长眼的骗子装作聋哑人拿着二维码上来乞讨，碰他的手臂。

　　“我看起来像冤大头吗？”徐则淡淡瞥他，嫌恶地盯着被碰过的那处衣服。

　　骗子被他的样子吓一跳，装作听不见心虚地要走，物色下一个人选。

　　徐则却忽然转变心情，叫住了骗子，他阴森森的目光盯着骗子的脸，像是盘算着什么。

　　骗子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精湛的演技还继续演着残疾人该有的痴呆，却看见面前神情凶狠的男人冷不丁笑了。

　　夕阳落山，不远处有灯笼点亮。

　　陈真真带着摄影师移步在石桥旁驻足，城里水道纵横，水边满是柳树。

　　景点里好看又能出片的地方就那么几个，同时也会是游客聚集最多的地方。

　　简叶几乎不怎么需要注意，就看见徐则站在石桥中央，

　　他挺拔的身姿在人群中鹤立鸡群，像是不经意间回过头，简叶和徐则眼神在空中交汇，徐则手臂靠在桥边栏杆上，扬起一个散漫笑容，发丝被落日晕染成暖色。

　　景区内灯光此时定时开启，从近处缓缓延伸至远方，播报声通过喇叭传来，夹杂滋滋地电流声，好像他随意这么一笑，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

　　简叶停在原地，就这么直愣愣看着他。

　　竟然半响才回过神来。

　　“简哥，你来这里，这儿景色好看。”徐则十分自然地拉过他的手。

　　简叶亦步亦趋跟着他走了几步，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连忙将视线从他脸上转移开。

　　徐则的掌心是温热的，简叶能清晰感受到他手指薄茧擦过自己手的触感，他不动声色将手抽离。

　　良久才慌慌张张找回自己的声音。

　　“好。”

　　桥下河水清澈，晚霞倒映在水面，波光粼粼，与随风而动的柳树相得益彰。

　　恰在此时晚风袭来，简叶额前的刘海被风吹起一瞬，他闭上眼睛，难得轻松地享受静谧的这一刻。

　　徐则盯着他的侧脸，心念一动，手掌盖在了他被晚霞泄下的光照亮的上半张脸上。

　　“？”

　　简叶似有所感，睁开眼睛，徐则已经收回手，他只来得及捕捉到徐则未能移开的视线。

　　没等他开口说话，摄影师已经说要转移地点，让他们跟上。

　　就在陈真真刚走下桥时，忽然迎面走来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手上拿着缺了角的破碗，指着自己耳朵示意听不见，然后另一只手与时俱进的拿出收款码。

　　陈真真连忙后退一步，生怕弄脏自己衣服似的，偏偏那个聋哑人还不懂看人眼色，继续上前，手抓上她的手臂。

　　“你干嘛，滚远点啊。”陈真真惊恐尖锐的喊叫声响起。

　　简叶连忙跑过去，察看发生了什么事。

　　见旁边有人来了，乞丐转换目标，朝简叶伸出手。

　　“真服了，景区里怎么会有这种人，保安不管管吗？”陈真真躲在简叶身后，有了主心骨，说话更大声且难听起来：“知道自己残疾就别出来给人添堵啊。”

　　残疾。

　　简叶听见这话身体一僵。

　　另一边的徐则紧随其后，站在了他身旁。

　　几乎不用想，简叶可以说是急切地伸出手拉住徐则。

　　可等徐则转过头来看他时，简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让他离乞丐远点吗？毕竟养尊处优的少爷，应该也会厌恶这种来历不明，分外肮脏的人。

　　可简叶不知为何，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

　　出乎意料的是，徐则先是搜了搜自己的口袋，然后遗憾地看向简叶，语调带着真诚。

　　“简哥，我觉得他好可怜啊，但是我身上没有零钱。”

　　他问：“可以借我点零钱吗？回头我用手机转给你。”

　　简叶愣了会儿，从背包拿出攒下来的所有便利店找的钢镚，颇有些郑重意味地递给他。

　　“谢谢简哥。”

　　硬币沉甸甸的，交由到徐则手上，他侧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