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声越发激烈,将院子里的树吹的作响,豆大的雨水拍打在玻璃上,电光刺破云层,带来霎时光亮。
客厅里的狗狗不安地狂吠了几声,经常喂食带它出去散步的佣人在先前就得到了指令,将小狗带去了自己的房间。
光线昏暗,空气中都带着一股潮湿的气味。
林织抬手,礼貌地叩门,那声音轻微,在雨声与雷声里并不突出。
明遥并没有听见敲门的声音,他半坐在床上,假寐似的闭着眼睛,脸色有些发白。
电闪雷鸣的声音、刺耳的轮胎抓地声、巨大的碰撞声响、母亲的叫喊、汽油烧焦的臭味、警笛的声音……这是他难以忘怀一遍又一遍折磨着他的记忆。
小腿的疼痛尖锐,似乎在重复着那一天被挤压到近乎到断裂的痛苦,不断刺激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那天从昏迷中醒来时,还没有过零点,父亲站在他的病床边,眼神空洞淡漠,是他未曾见过的陌生模样。
看起来苍老不少的男人声音有些飘忽地说:“你妈走了,给她磕个头吧。”
明遥记得自己似乎花费了一点时间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巨大的悲伤和懊恼让他的大脑空白,近乎呆滞。
身旁的病床躺着他的母亲,他还记得在出事前她还在说晚上给他做他的喜欢的菜。
分秒似乎在时间轴上被扭曲拉长,明遥记得自己被父亲用力地拽在了地上,他的腿很疼,吊针的支架被拽偏,手上的针头被带落流出了血。
那天的雨也很大,母亲的面上带着伤,闭着眼睛的模样很安详。
再后来明遥也有些记不清,大概是爷爷奶奶来了,他们起了争执,他的头很疼,又昏迷了过去。
再次醒来似乎一切如旧,父亲和母亲都不在病房里,奶奶在旁边陪着他,告诉他这一切不是他的错。
明遥知道,奶奶听见了父亲昨天近乎失去理智的斥责。
如果不是他非要在天气不好的时候出门和朋友打球,妈妈怎么会担心他因为暴雨而回不来出门接他。
沉痛的回忆如同生锈的锯子,来回切割人的神经,又让人在苦涩中品尝到一丝存活于世的味道。
开门的声音吸引了明遥的注意力,从门口走入的青年逐渐靠近。
巨大的排斥感从心里喷薄而出,明遥并不是针对林织,在这个时候他拒绝任何人都靠近。
因为苦痛有时候极为私密,无法容许任何人涉足这片领域。
他克制地没有用冷淡伤人的言辞驱赶,声音沙哑:“我今天不需要任何探望,请你立刻出去。”
在偶尔亮起的光内,他的眼眸充斥着红血丝,冷厉又极具攻击性。
大雨让明遥变得暴躁,极具排他性。
他不想看见林织,也不想听见林织的声音,不想亲密,没有欲望,他只想独处。
倘若林织再靠近,他不能保证在失控状态下不会伤害他。
“我不是因为任务来探望你,”站在他床边的青年神色平静,望着他的眼眸说,“我只是担心你可能害怕打雷。”
没有任何担忧甚至在平时的状态下显得有些拙劣的一句话,在巨大的雷雨声下,却奇异抚平了明遥身上的芒刺。
明遥想起了叼着布娃娃去寻觅林织的小狗,心里莫名泛起一些自己也说不清的委屈。
明明那么多个下雨天都没有来看他,关心小狗是不是害怕也没有问起他。
若即若离,好像根本就不在意他,却又会和他说一些好像归属于他的话。
“我可以留下来吗?”
林织如是询问着,身体却不自觉轻颤了一下,近乎呢喃地说:“明先生,我有点冷。”
由于光线昏暗以及被床遮挡,明遥并没有看清他的装束,只是听着林织的声音,觉得他似乎真的有些冷。
拒绝的话在嘴边盘旋始终没有说出口,明遥也不知道自己的排斥感为何荡然无存。
这似乎成了一种默许,林织掀开了被子,躺在了床上,靠近了明遥。
明遥触碰到了他冰冷柔软的手掌,感觉到了他身体轻微的颤抖。
像是一朵被冷雨吹乱的花,努力地汲取温暖。
小腿的疼痛仍然鲜明,可痛苦的回忆在打扰下如同褪色的墨水,渐渐淡去。
明遥并没有想要做别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对于他来说在这一天回忆过去是一种祭奠似的举动,甚至会有一种自我折磨的快意。
他觉得自己应该冷淡地把林织推开,或者回到再早一些的时候,疾言厉色地告诉林织他不害怕打雷,并且下达明确的逐客令。
可身体并没有执行大脑的命令,他甚至能感觉到林织的手慢慢变得暖和。
“明遥。”
这是林织第一次在明遥面前连名带姓称呼他,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并没有放开明遥的手。
“生日快乐。”
林织的面上并没有缀以欢愉庆贺的笑意,像是一句过分平淡的叙述。
林织的手骤然被握紧,那种力道让林织毫不怀疑明遥想这样捏碎他。
明遥的神色变得无比阴鸷,于无声冰冷中积聚着暴怒。
从十七岁那年到现在,明遥再没有庆贺生日。
林织当然知道自己踩在了明遥的雷区里,这就是他所说的冒险,如果明遥将他推开说明他失败了,显然,他并没有失败。
从许久之前,他就在等待着一天。
他的铺垫他的层层递进,都是让明遥没有推开他的原因。
“要接吻吗?”
即使手腕被握的生疼,林织的面上也流露出了笑意。
庆贺生日,他没有携带礼物,因为他就是礼物。
林织有一张极为漂亮的脸,这种美丽没有攻击性,略显无辜柔软意味的眼,秀气的鼻,自然上扬的唇,让他十分容易获得别人的好感。
因此这种感觉到美让人觉得无害甚至是清纯,所以当他吐露出邀约的话语时,反差感像是生长的密密麻麻的花瓣,将人的胸腔充盈。
雨声越发喧嚣,闷雷的动响似乎要将天空撕裂。
明遥的心脏似乎被人握紧到发疼,大脑似乎已经无法思考林织的想法和意图,只回荡着林织的声音。
要接吻吗?
要……接吻吗?
贪图缩短了社交距离,惯性傲慢抵不过渴望的暴雨。
因为社会地位,明遥俯视着许多人,连最初的林织都在他划的横线以外,但不知什么时候林织已经侵入了他的领域,他在抗拒中纵容,在纵容中沉溺。
负责辩驳的理智早已经被剥离,尖锐急躁的催促压迫神经。
林织跨坐在明遥的身上,明遥的手掌贴着他的后腰,将他朝着自己的怀中贴近。
这是一个极为彰显控制欲的动作,林织落入明遥的怀中,被扣着后脑攫取。
林织是步步谋划的织网者,但他的猎物并非是按照他操控步调而来的弱者。
林织到也不介意,甚至为这种破坏欲而快意,大概是他的人生太过按部就班容不得半点差错,因此明遥总能让他十分有感觉。
当林织贴近时,明遥才发现他的不同。
剧烈的刺激和强烈的心悸感让一切越发迷乱,腿部的疼痛让这一切又带上些别样的意味。
明遥的面庞依旧是不变的冷淡模样,却卷过指尖痕迹评判道:“草莓味。”
这种姿态让林织意动,食人花蠢蠢欲动藏不住内里的獠牙。
他低低笑道:“明先生喜欢吗,或者下次我们可以换个口味,桃子怎么样?”
暴雨中无法浇灭的热烈火种,在昏暗的几乎要被淹没的世界里缠绕。
林织宽大的T恤左上角有一个装饰用的口袋,长度和宽度勉强只能塞下折叠的纸巾,或者是两个Durex.
林织的一只手被明遥握住,上面被捏出一圈淤痕,明遥放轻了力道,握着林织的手指,因此林织只好用另一只手拿出了口袋里的东西,咬在了口中准备撕开。
一闪而过的雷电照亮了他的面庞,他的神情寻常,却让人几欲疯狂。
可惜最后也没用上,因为林织努力了一番发现店家附赠的是常规尺寸,与明遥的并不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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