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状态的确好了不少。
只是深夜之中,他脑海中的心魔始终不散,悔恨的痛苦始终一丝不减。
忘灵大师:“人,迟早会忘的。放下,才是得到。”
傅灵起平静道:“我不能忘。”
忘灵大师叹一口气,但他已经习惯:“世间痴人,本是如此,阿弥陀佛。”
随着忘灵大师的离去,傅灵起闭上眼眸,在心中又忍不住勾勒了一遍那人模样。
怎么能忘。
忘了,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他一丝痕迹了。
傅灵起血液又开始沸腾,他勉力运了几次气息,强行压制下去。
想了想,他起身坐在书桌上,开始誊抄佛经。
今天日头正好,八方寺的客房阳光盛满,他从客房往下忘去,能看到碧绿的树,洁白的道,来往的小僧人,和来求佛问道的散修。
傅灵起心境刚平稳了一些,眼角一瞥,忽然怔住。
方才有一道转瞬即过的身影,颇为眼熟。
傅灵起沉默了片刻,抚摸自己的额头,大抵是幻觉日益深邃了。
但是不知为何,他心中莫名被牵引了。
傅灵起并不是被囚禁于此,而是自愿留在此地,况且灵力被锁了大半,他出入是自由的。
在询问过开门的僧人后,得知方才的确有一位身着淡青道袍,佩戴银色面具的年轻散修从这里路过,在凡间逮捕了一只缠人的狐妖。
鬼使神差。
傅灵起跟了出去。
【辟海镇】这两日人并不多,傅灵起询问了几名路人散修无果,进了茶楼。
茶楼里的人还在聊:“万剑山那个傅灵起,当年我远远见过,真的是一剑破山海,气势吞天地,也不知道那入魔的传言是否属实,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要真那么强,道心那么坚定,会入魔啊?滑稽可笑,我看也不过如此,这世上总归是沽名钓誉的多,坚守本心的少。”
傅灵起要了一壶清茶,朝那俩人打听那着青衣、戴面具的道人。
——“哦,好像往下凡间那处传送阵去了。”
傅灵起很少下凡间,他抿了口茶。
凡间太大,即使追下去,又怎么找得到呢
但傅灵起想了想,还是站了身:“多谢。”
随即,他朝凡间走去。
两名路人散修好奇地看了雪衣人一眼,只觉得他生的俊朗非凡,似乎像个人物。
“哎,我要是长得也这么周正英俊就好了,这人看着周身灵气这么弱,但就是莫名,很有气势啊!”
“其实,我一直觉得我俩出不了名头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长得不够威武。”
“嗯……我觉得你是对的。”
……
傅灵起上一次下凡还是一百年多年前,似乎是跟随师尊下界捉拿几只叛逃的妖。
从【辟海镇】下去,是一座凡间小城,这座小城同【辟海镇】一样,结构成分复杂,虽然热闹,但是滋事的同样多,很多凡人都不敢在此居住,而是搬到了离这里较远的几座小城。
傅灵起看着这只是傍晚,还没到晚上,这小城街道上寥寥无几,逛了一圈,基本都是些来往的修士,也没看到什么人,问也没问到什么结果。
他站在这荒凉小城边发了会呆,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去。
忽地被几个年轻散修搭讪了,大概是看他气度非凡,有意结交:“兄台,怎么在此伫立?”
傅灵起看了他们一眼,若是从前的他,傅灵起大抵是不会理会这些炼灵境的小辈的,只是他此时心中颇感茫然:“不知去何处。”
顿了顿,他向这两人问了青衣道人的行踪。
这三名年轻散修显然是结伴而行的,两男一女,看着性子很活泼热情:“虽然没听过你说的这位道友,但是我们猜测他们可能是往【青镇】去了,那里这几日在举办灯会,热闹有趣,修仙界可就无聊多了,没有这种烟火气。”
傅灵起想了想,反正也不知去哪里,便同他们一起去了。
期间,三人并未察觉傅灵起的身份,他出来时将额发拨弄过几下,挡住了眉间煞纹,手上梵文的禁锢灵线则是非天丹境以上的修为不可见的。
一到那【青镇】,傅灵起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灯会果然热闹非凡,从方才那个荒凉的小城截然不同,尤其是夜晚的街道,莲花河灯散落在迤逦的水面之上,天空中时不时便有绽放的烟花和孔明灯,星星点点,坠在漆黑夜幕之中。
走了片刻后,他才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这里,竟然是三十多年前,他误入的幻境江南小镇原型。
虽然有些许的不同,那幻境多半是百年之前了,许多建筑已经沧桑变化,但是他当时为了破解幻境,在那小镇度了几个来回,地形,水势,滚瓜烂熟。
“竟然是这里。”
傅灵起心中一痛,又不知为何而痛。
那三名散修中的女孩忽然走过来喊他,女孩手中拿了一串糖葫芦,看来的确年轻,纵然已成修士,却对凡间的小玩意儿爱不释手:“兄台,我们方才好像看见你说的那位青衣道人了,戴着一个银色的面具是不是,似乎是去往桥畔那边了。”
傅灵起心中一动,跟着走了过去。
他在凡人中穿梭,因为模样俊美,回首看他的人有许多,还有悄悄往他身上洒花瓣的女孩,笑眯眯地站在二楼看他,可惜得不到一丝回应。
只是茫茫人海之中,傅灵起却始终没有找到他那个熟悉的背影。
或许是看错了。
傅灵起倚在桥边,静静看河灯。
况且人死不能复生,再相似,又有何用。
傅灵起垂眸抿了一下唇,觉得自己此次下凡,果然是精神恍惚了。
人入魔了,脑子似乎的确没从前好用。
不知道是不是天公扫兴,忽的有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了下来,傅灵起依然一动不动地倚在桥边,沉默地看着人群逐渐奔跑着离去避雨。
原本热闹非凡的街道上,霎时冷清了下来。
五颜六色的油纸伞撑开,绽放在古镇屋檐之下。
傅灵起恍惚地感觉,此情此景,似乎就在当年。
他微微垂头,手指还触在粗粝得石桥栏杆之上,任由清冷的春雨顺着发丝落在脸上。
三名散修默默地在旁边屋檐之下八卦:“这位兄台,好像有心事呢。”
女孩道:“我去给他送伞吧,咦……这个是不是,他要找的那人?”
三人望去,果然看见旁边有一名灰青道袍的年轻男人,戴着银色的面具,他手中撑了一把白色的油纸伞,正站在柳树边看向桥畔上的雪衣人。
女孩喊道:“喂,道友,那是否是你的朋友啊,他似乎在找你呢!”
年轻男人转过头来应道:“嗯,那是我的朋友。”
年轻道人侧身往隔壁伞铺买了把伞,然后在雨中缓缓走向桥畔。
雪白色的油纸伞,在夜幕中,像一朵清丽出尘的栀子花,大抵是因为他身姿俊朗,撑着伞的样子也格外好看。
李十一慢悠悠地走上桥头,将伞倾向桥畔上的雪衣人。
灯光晦暗,李十一看到傅灵起面孔上湿淋淋的,泛着冷冷的光,高挺漂亮的鼻尖还落下一滴水珠来。
“前辈,好巧,你也在这里。”
李十一神色自若地朝他递过方才买的那把伞,倒没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份。
傅灵起这样的身份地位和为人,总不会举报他逃婚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吧。
不过傅灵起怎么会在凡间?
李十一还是有些不解。
傅灵起抬起眼皮,怔怔地看着咫尺间的青年人。
离得很近,两个人撑一把伞,伸出手,就可以摸到他了。
沉默了许久许久,李十一感觉手都有点酸了。
雨气润润中,傅灵起伸起手,在晦朔的灯光下,摘下了那张银色的面具。
李十一还没开口,雪白的犹如栀子花的油纸伞已经落在了地上。
他被拥进了一个极其紧绷的怀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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