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纠 (二)
吴纠拱手说:“君上,谁说打仗,就要出兵?不战而胜,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齐侯一听,随即笑着说:“哦?二哥冰雪聪明,定然是有好法子了?”
吴纠说:“好法子不敢说,这个事儿,还需要君上请各位朝臣议一议,纠姑且露怯一说。”
齐侯说:“二哥请讲。”
吴纠伸手指了指桌案上放着的地形图,低头看着那地图,说:“君上请看,卫国国界之上,有两条河水合二为一,贯穿卫国,这条河水乃是卫国的水源濮水河,卫人饮水农做,皆需要从这条濮水河引水。”
齐侯眯眼说:“正是。”
吴纠纤细的手指,轻轻的顺着濮水河滑了下来,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指甲修剪的又圆又整齐,划过地图的时候,手腕子从宽袍之中露出些许,看起来有几分旖旎。
齐侯感觉这个时候不是分神的时间,便轻轻咳嗽了一声,说:“二哥继续说。”
吴纠又说:“这条濮水河,一条支流从郭国流向卫国,另外一条支流从晋国流向卫国,如今乃是开春之际,冰雪融化,万物复苏,水势渐涨,君上试想,如果齐国可以派出一千兵,但不是打仗,而是借地挖水渠,将濮水河倒流,引水灌卫国……君上,我们还需要打仗么?”
齐侯这么一听,眼神忍不住竟然猛地亮了,其实水淹城池的这些战役,大大小小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这并非是什么新鲜的计策,但是在春秋早起,齐桓公的这个年代,的确没有水淹城池的记载,还属于相当新鲜的事情。
毕竟东周早期的人,还处于礼仪残存的年代,大家做事要先把礼放在最先,看看合不合礼数,而水淹城池的做法,显然不合礼数。
审友一听,立刻抓住了这一点,说:“君上,万万不可啊,公子这个办法歹毒至极,若是水淹卫国,那么君上将冠上一个不仁不义的名头,试问诸侯会盟,谁还会听君上之言呢?”
吴纠冷笑了一声,说:“中大夫,您想多了,纠也并非要君上真的水淹卫国,只是做一个样子罢了,发兵一千人,借道挖水田,然后再向卫国派去使臣谈判,和卫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想必卫国定不会因为一个贬为庶子的卒子,而牺牲卫国的基业的,这样一来,我国的兵马不需要进卫国,也不会给鲁国和其他居心叵测的国家偷袭的机会,何乐不为?”
审友又说:“公子说的轻松,濮水河经过郭国和晋国进入卫国界内,郭国是个小国家,胆小怕得罪卫国,决计不会借土地给我们挖水渠,而晋国呢?晋国和我国从来不交善,更不会借土地挖水渠,水渠都挖不成,还怎么淹城?”
齐侯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吴纠倒是胸有成竹的说:“君上,交善晋国的事情,您怎么忘了邢公?邢国与晋国比邻,两国一直互为表里,不如委托邢公去交涉晋公,只需一些借土地的银钱,这可比行兵打仗的粮饷要少的多。”
齐侯一听,顿时心中有一种宽松的感觉,笑了一声,突然伸手刮了一下吴纠的鼻梁,说:“二哥当真聪慧,这样的法子都能想出来。”
吴纠被刮了一下鼻子,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赶紧摸了摸自己的鼻梁。
这个时候齐侯走过来两步,说:“这事情,就按照二哥说的去做,不过现在么……还有另外一件事儿。”
吴纠不知是什么事情,齐侯走过来,突然弯下腰,一把就将吴纠打横抱了起来,吴纠“嗬!”的惊呼一声,吓得连忙搂住齐侯的脖颈。
在审友震惊的目光下,齐侯将吴纠打横抱起来,笑着说:“二哥脸色这般难看,还到处瞎跑乱操心,叫孤如何省心?这样罢,在二哥身子大好之前,二哥都要留在孤的小寝宫将养,将养好了才许走。”
不只是审友,吴纠也吃了一惊,臣子在国君的小寝宫养病?这算怎么回事?
吴纠想要挣扎,齐侯已经抱着他走进内里,吴纠赶忙说:“君上,纠……”
齐侯却低声笑了一声,说:“嘘——抱紧了孤的脖颈,小心将你掉下去,二哥方才顶撞孤那么多句,再犟嘴,孤可要罚二哥了。”
齐侯声音低沉沙哑,吴纠听着,没来由觉得脸皮有点烫……
第65章 定情信物
吴纠总觉得齐侯定然是吃错了什么东西,不然说话怎么怪里怪气的,倒不是吴纠怕齐侯把自己给掉下去,他只是怕齐侯再说一些奇怪的内容,于是赶紧闭上嘴巴,明智的装作什么也没听见,老老实实的窝在齐侯怀里。
可是让他双手抄着齐侯脖颈,这一点儿吴纠是怎么也做不到的,因为这个动作实在奇怪,莫名的让吴纠觉得特别肉麻。
齐侯搂着吴纠进了小寝宫,直接走进内殿,将吴纠放在了榻上,然后扯过被子给吴纠盖上,伸手盖在吴纠的额头上,试了是他的体温,随即说:“叫医官过来。”
寺人应了一声,赶紧去叫医官,吴纠连忙说:“君上,纠无事,不必叫……”
他的话还没说完,齐侯的食指就搭在了吴纠的嘴唇上,因为吴纠方才在说话,险些将他的食指含进了口中,吓了一跳,说话的内容也就戛然而止了。
齐侯则是笑了一声,眯着眼睛说:“嘘……二哥又和孤犟嘴,嗯?”
“嗯”个大头啊,齐侯以为自己是偶像剧里撩妹的总裁么?鼻音那么重……
吴纠脸色一瞬间都青了,稍微撇了一下头,让齐侯的手指不按在自己的嘴唇上,趁着撇头的功夫,赶紧抬起手来擦了擦自己的嘴巴。
齐侯就在旁边的榻牙子上坐下来,语气有些幽幽的笑着说:“二哥病着就过来,上来劈头盖脑骂了孤一顿,孤想想,这是谁的注意?是曹刿那混小子的主意罢?”
吴纠眼睛转了一下,方才在审友面前,齐侯的态度如此暧昧,温柔似水的,一转过头来,反而要“发难”,虽然劈头盖脸骂齐侯一顿并非是曹刿的主意,不过的确是曹刿来找吴纠的。
毕竟曹刿、公孙隰朋和王子成父、石速这四个人,是有本质区别的,石速是老实,他答应不说,就是认死理的,打死也不说,他自然不会来找吴纠说齐侯攻打卫国的事情。
而王子成父呢?因为继位问题,周朝乱作一团的时候,王子成父跑到了齐国来,当时齐国收留了王子成父,所以王子成父虽对齐侯并非忠心耿耿,但是对齐国是忠心耿耿的,以至于齐侯说出来的话,那便是圣旨,决计不会违抗,自然也不会来找吴纠。
公孙隰朋就不必说了,他这个人看似是老实认死理儿,但是他和石速不一样,因为二十年的追随,公孙隰朋重义气、愚忠、隐忍,这三样让他心中很纠结攻打卫国的事情,但是也决计不会去找吴纠。
那么这一样一算下来,就只有曹刿是个老油条了,曹刿当时在梁甫山,让齐侯砍柴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虽然收归之后,曹刿也恭恭敬敬的,但是曹刿还是能破罐子破摔的人。
齐侯一想就明白了,幽幽的笑着说:“曹刿那混小子。”
吴纠说:“是纠自己听说的,还请君上不要误会曹将军。”
齐侯一听,“哦?”了一声,笑着说:“看起来那曹刿还有几分能耐,让二哥都这么袒护他?唉……孤还真是吃味儿呢。”
吴纠又用一脸看白痴的表情偷偷的打量齐侯,不知齐侯到底吃错了什么东西,说话很不正常,酸不溜丢的,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最重要是因为齐侯喜怒无常惯了,吴纠不知他哪句是真的。
齐侯笑着说:“算了,二哥好生休息,明日一早朝议,孤把群臣找来议一议挖水渠这个事儿,这回二哥满意了么?”
吴纠听他说话又不好好儿的,一口一个酸溜溜水哒哒的,弄得吴纠一身鸡皮疙瘩,不过还是拱手说:“君上英明。”
齐侯笑着说:“有二个这样的贤臣,孤怎么敢不英明,稍微想要随心所欲一点儿,就被二哥骂的北也找不到了,还是当着臣子的面儿,你说呢二哥?”
吴纠咳嗽了一声,赶紧服软说:“纠方才一时失态,请君上责罚。”
他说着,赶紧要从榻上起来,就往地上跪,齐侯连忙伸手拦住他,托住吴纠的手臂,将他重新带回榻上,说:“二哥这是做什么?孤并没有怪罪二哥,只是在想……”
齐侯笑眯眯的伸手顺了一缕吴纠的黑发,在手中轻轻的撵着,幽幽的说:“只是……孤活了这么久,还真没听过旁人这么劈头盖脸的劝谏。”
吴纠心想,说来说去,还不是怪自己说话太难听么?拐弯抹角的这么说,吴纠偷偷翻了个白眼,立刻又说:“纠失礼。”
齐侯笑着说:“都说了,孤没有怪罪二哥的意思,不用再请罪了。”
他们正说话,外面儿的医官已经小跑着进来,先是给齐侯和吴纠问礼,然后过来请脉,吴纠还在低烧,又重新开了药,让寺人去熬汤药了。
齐侯也没有离开,仔细问了问吴纠的具体情况,医官的回答也是千篇一律的,便是因为吴纠身子底儿太差,所以需要小心将养着,受不得风寒,而且不能生气,不能着急。
若说吴纠身子底儿为什么这么差,还不是因为公子纠与齐侯争位的时候,直接气的在临淄城们吐血,这还是公孙隰朋的功劳。
齐侯命公孙隰朋在临淄城们阻拦公子纠进城,公子纠眼看着与侯位就差一墙之隔,但是无法进城,又被公孙隰朋耻笑,他这一辈子就只想做齐侯,如今有缘无分,自然气的吐血。
旁人以为只是吐血昏厥,其实是给活活气死了,而吴纠则补上了这个空缺,公子纠都给活活气死了,吴纠补上的这身子能好的了么?
再加上之后众人护送吴纠快速撤退回鲁国,这一路上颠簸劳累,也没办法好生医治,病根子便留了下来,到了鲁国之后,鲁公也不待见吴纠,毕竟那时候吴纠已经大势已去,齐国有了新侯,所以也没让人给吴纠医病,这病根子就沉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