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更漏长
多CP 发生在大唐朝的鬼故事短篇合集 复生复死 有奸 尸 多结局
一个故事放一章,一共十章共十二个故事
画壁+上清珠+白龙滩+藏钩+尸囚+伥鬼+白骨小儿+鬼诗+消面虫+人面花+金天王+舐血鼍
第一章 画壁
小沙弥端着一个小小托盘,战战兢兢地蹭过崇圣寺曼殊院高高的门槛,刚进殿门,便低了头,快步走过巨大磋峨的佛像,在壁间一架竹梯边停下来,恭敬奉起手中托盘,道:“郎君歇歇吧,且先用茶。”
梯边竹架上正在挥毫作画的青年一低头,便见一个光光的小头颅埋在衣领间,微微耸动。他瞧着有趣,笑道:“善果,既是害怕我画的画,就不必前来奉茶了。”说着,又自提起笔来,在壁上勾描不已。
他声音温和清朗,激得宽宏殿内隐隐有清音回旋,仿佛殿中磋峨端坐的大佛的微笑也慈和了些许,小善果这才胆大几分,怯怯道:“郎君作画半日,难道不口渴么?”却依是埋头耸肩,万不敢抬头往那壁上瞧上一眼。
听他这一说,青年方觉得今日作画太久,口干舌燥,肩臂处亦酸痛不堪,只得依依不舍地瞧了壁上未完工的画作一眼,伸指虚虚抚过壁上横眉厉目的和修吉龙王的脸。自家细细赏鉴一番,方吹熄手边灯火,下了梯子,口中笑道:“这有什么可怕的呢?善果你舍身佛门,连‘舍名无憎无爱’都不知晓么?”
善果一个小小沙弥,经卷上的字尚未认通多少,哪里懂得这些佛法道理?呐呐不知应对,只道:“郎君画的龙王怕人,善果实不敢瞧。”青年见他那般胆怯,笑着取了茶杯,一饮而尽,道:“你与我的童儿阿璀一般,胆儿比针尖还细。去吧,与我传个话与他,叫他先回家去,我再画一刻方回。”善果应了,收了杯子,正要退出,忽听外间脚步轰然,另一名小沙弥飞快地跑过来,禀道:“皇甫郎,宁王驾临,请迎王驾。”
青年微微吃了一惊,便见一群人走入大殿,为头的黄衣锦袍人,正是当今明皇帝的大哥宁王。青年连忙与两个小沙弥一同跪下,拜伏道:“皇甫翎叩见王驾。”
宁王笑道:“皇甫郎不必多礼,起来陪本王赏鉴画作。”皇甫翎应了,站起身来,陪着宁王在大殿中慢慢行走,一处一处地观看。瞧至那“净土变”一幅,宁王称赏不绝,道:“这花树便如活得一般;这七宝莲池之波,绝胜昆明池水。天下当无此胜景,只能在壁上观看。”皇甫翎谢道:“大王谬赞了。”宁王便对身后一名中年人道:“吴七,南殿东壁上的‘地狱变’你何时作成?圣人已定下七日后游寺,你若误了,孤也必不为你在圣人面前说话。”皇甫翎这才看清,这中年人正是名满长安的画家吴清本,因他身材矮小,殿内昏暗,皇甫翎方才竟未看见他也杂在人群之中。
吴清本听宁王声音严厉,脸上微微变色,道:“大王自管放心,某必不误事。”皇甫翎笑着一旁为他开解道:“吴公大醉之后,一夜便作成资圣寺内‘维摩变’的神技,在下心慕已久。这次定能大饱眼福了。”宁王听说,微微一笑,道:“也说的是。”众人也随着赞颂一番。吴清本听说,却抽动嘴角,干笑数声,道:“这却是皇甫郎过誉了,某实不敢当。”
一时间瞧到西壁,乃是方才画的和修吉龙王供佛图,皇甫翎道:“这处尚未画完。,龙王衣饰等物,尚待画工着色。”宁王见那壁上海水如练,云气蒸腾,仿若扑面而来,脱口而出,道:“必是佳作,取灯来细玩!”众人应了,立时令寺内沙弥掌烛。
一时间数十枝烛燃起,将殿中照得通明透亮,映着壁上和修吉龙王的面容,便见那青郁郁虬须透壁,赤殷殷双目如电,脸色狰狞,笑意肃杀。上半身赤裸坦露,肌理百结;下身处衣带当风,破空而来,自海水中伸出一只巨爪挈着明烛如火,映着世间万物。殿中沉寂一片,惟有殿中烛花轻爆,毕毕剥剥,响得悠远清脆,慑人心魄。一时间无人分辩得出究竟是殿中烛火,还是壁上烛光。
宁王失声惊叫,道:“龙王出水了,护驾!”身边侍卫立刻上前卫护,虽将宁王围在中央,好几人虽手握刀柄,却生生拔不出刀来!随属们亦是一阵骚动,有胆小的已想夺门而出。皇甫翎也被骇了一跳,正要上前安慰,却见吴清本站在梯边,一手握住梯阶,簌簌抖衣而颤,啪的一声,将竹架上的一枝烛火抖落在地。火星溅上竹架,立时冒起烟火!皇甫翎大惊,连忙奔上去,也不顾烫,伸手抓起烛台,又用衣袖乱扑,双足乱跺,方将火苗熄灭。
这般喧闹,寺院僧侣住持等人也急忙赶来,众人方回过神来。皇甫翎连忙在宁王面前双膝跪下,口称惊驾死罪。宁王亲手扶起他来,含笑道:“皇甫郎画技通神,孤在三郎面前,可有得夸口的了。”明皇帝是他的三弟,又相和睦,因此有这等称呼。
似他这等位高权重的亲王都发了话,众人那有不知眼色的道理?因此纷纷称颂不绝,谀词如潮,将皇甫翎的画技说得天下第一并世无双,皇甫翎连忙辞谢。吴清本也在人群中随了一句道:“观皇甫郎这等神技,某好生惭愧。”
皇甫翎又是逊谢不绝,宁王见他方才因扑灭火头,清秀眉眼被烟熏火撩得横一道竖一道,衣袖烧得稀烂,靴上也灼出大洞,却依旧是温文浅笑,左右揖让,既不局促,又谦抑自持,对他更生好感,笑道:“来人,赐锦袍,与皇甫郎换衣。”随侍宦官连声答应,带皇甫翎去了。
宁王又赏玩壁画一刻,也被住持请出殿外,到禅房奉茶去了。众人皆作鸟兽散去,无人注意名画家吴清本蹑在大佛座后,待众人走尽,方才走出来,瞧着壁上和修吉龙王狰狞面容,怔怔出神。许久,方跺跺脚,出殿而去。惟留壁上和修吉龙王的赤色双瞳,在暗中闪烁晶光不绝。
皇甫翎被宦官们侍候着换了衣履,又陪宁王述话。待得送走宁王,天色已昏,他正想再去殿中瞧瞧,听见夜鼓已咚咚敲响,生怕回家途中犯了夜禁,连忙辞了住持,三脚两步,向外奔去。因他奔得甚急,因此主持也不及命人相送。
待他奔至二门之外,忽见曼殊院殿中窗棂之间,仿佛有红光一闪。他今日已被火吓了一场,手指上烫出数个燎泡来,痛得钻心。因此见了红光,立刻担忧起自已的画作来,将晚归犯夜禁等杂事统统抛到了九宵云外。立时转身,又向黑沉沉的曼殊院跑去。
进了殿门,见殿中一片漆黑,无声无息。他在这里作画数十日,路径早已熟惯,因此避开正座大佛,摸索着走至作画的竹架边,寻着了烛台火石,打火点亮蜡烛。见龙王供佛壁画毫无异状,心下稍安,又举烛在殿中巡查一番。见四下昏暗,却并无异状。
此时鼓点已稀,街鼓将绝,皇甫翎知道今日已走不得。因平日间也常夜宿寺中作画,并不着意,便想着要去寻僧人安排禅房。方要出门,却又转回头来,再瞧自己的得意之作一回。越瞧便越忍不住爱瞧,因此登上了竹梯去看,细细赏玩和修吉龙王容貌肌理,指爪衣饰。见那赤色双瞳在烛光映照下,仿佛有光晕流转其间,便如活的一般。他心中得意万分,伸手去摸那暴突双瞳,笑道:“这般瞧着我做甚?”
他手指触上龙王瞳仁,却正好碰着指尖燎泡,痛得一缩!他本站在竹梯之上,这样一惊一抖,那竹梯忽地摇晃起来,皇甫翎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竹梯寸断,身子如断线风筝般急堕下去!他惊叫一声,知道恐怕无幸,吓得闭上了眼睛。
好半日,却觉身子竟还未落到地面,微微飘浮荡漾,仿佛身在水中一般。皇甫翎奇怪的睁开眼睛,一下子惊得张大了嘴,不知自己现下是否身在梦中?只见本是画在在壁上的波涛云雾,如今一卷卷一波波涌将过来,在殿中央盘旋反复,奔涌不已。自己的身子便在其中浮浮沉沉,殿内的地面早已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