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彼旷野(蛮荒)(24)
“男子之间……”夜辰声音细小如蚊,他想起幼年在红果林的所见,但他实则也不懂。
“咦?”雍易没听明白夜辰说了什么。
西山洞的猎人们都很笔直,不似星洞有些弯。在星洞,有的男子间并不是单纯的狩猎伙伴。雍易大概不懂得这类事,也没见过。
此时已经是深夜,火堆的火小了,夜辰摆脱雍易,起来给火堆添加枯枝。将火烧旺,夜辰坐在火光中,他明眸皓齿,眉眼含笑。雍易看着他,看得目不转睛,恨不得再把他用力抱住,压制在身下这般那般——雍易脑中突然闪动一下,他喃喃自语:“我要被打了!”
此时他有最真切的认识,他特别对不起朵朵。
“雍易,可别让我有一天,想狠狠揍你。”
雍易很合时宜地想起长脚亦这句话,他头垂下,叹息:“哎,我要被亦狠狠打一顿了。”
夜辰有点明白,而且相当理解,换他是朵朵的哥哥,也会想狠狠打一顿雍易。虽然不忍他被打,但也觉得他是活该,夜辰说:“你手受伤了,他也许打轻点。”
“亦才不会,他以前就趁我脚被骨刺扎伤,狠狠把我按在地上打。”雍易想起曾弄断长脚亦宝贝的弓,然后被他趁机教训了一顿。
夜辰想以雍易的能耐,大概只有朱矛崖能把他吊打,他受打时往往是自愿吧。今天他也被自己追着打,他明明手中有矛,却任由自己把他手臂打伤。
两人在各自的卧铺躺下,雍易还很兴奋,趴在虎皮上,看着夜辰,一点睡意都无。他英俊的脸庞被火光照得棱角都柔和了,夜辰看着他,轻语:“睡吧。”
外头的风声渐渐小了,它沙沙响时,仿佛下大雨般。夜辰想到雨洞,他还从没进去过,它是否也能看到满天星夜辰呢,它上面必是能望见天空,由此下雨时会哗哗响,才叫雨洞吧。
夜辰不知不觉中睡去,梦中他在雨洞里,可却不是在冬日,而是春日暖和花开的时候。雨洞的地面,甚至有柔软的草地。而梦里,雍易缓缓朝他走来,两人脱去身上的衣物,尽情缠绵。梦中,一切都那么朦胧,犹如遮上了雨幕,只是一场虚幻缥缈的梦。
细雨绵绵,飘落在雨洞,也洒在落日林里,落在白湖畔。湖畔,一头高大、健美的公鹿在草丛中出没,它有一对特别的鹿角,像燃烧的火焰一样。它跟随着另一头温顺的鹿,同样有着漂亮的鹿角。它迷恋,徘徊不去,它抬起两条前蹄,搭在伙伴背上。
林中鹿鸣呦呦,它们亲密的情景映在夜辰眸中。他意识仿佛已化身为鹿,而他的身体实则在梦中的雨洞里……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想看易被狠狠揍一顿的请举手。
辰:他皮糙耐打,得从内心打击,还是我来吧。
易:我错了,别打了。
☆、第25章 白湖部族
落日林的冬日即将过去, 冰雪在消融, 万物在复苏。西山洞的猎人们, 在巫采的主持下,举行春猎仪式,它的过程简单但神圣。猎人们在这天会穿上最好的兽皮衣, 带上最精良的武器,一个挨一个接受巫采的祝福。得到祝福的猎人,会在额头上有一抹朱砂, 由巫采亲自点上。
夜辰排在最后一位, 巫采打量他,发现一个冬日, 他个头长高了,身体强健许多。他执着矛, 挎着弓,腰身挺直, 已是位英气的猎人。
“夜辰,神灵会保佑你,你将不会流血也不会疼痛, 野兽无法伤害你。”巫采的话语仿佛真的带有神力, 她的手指点在朱砂碗中,蘸上朱砂,轻轻一抹红,抹在夜辰的额头上。
夜辰如其他受祝福的猎人那般,单膝在地, 将额头抬起。涂在他额上的朱砂,似乎较其他人更中正,它尾巴很长,沿着鼻梁而下,使得夜辰的五官看起来特别端正、匀称。
猎人们全都得到了祝福,他们离开洞穴,结伴出猎,远远看去,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女人们站在洞口,目送他们整齐离去的身影,意识到春日的到来。
猎人们走至一棵正在抽苗的大树下,开始分队伍,往南去白湖,往东去落日林。朱矛崖叫走五位青壮:雍易、夜辰、黑獾、长脚亦、灰鸦。朱矛崖说:“你们到白湖去狩猎,把鹿群留给其他伙伴。”
这也是一种认可,认可了他们的成长。
来到白湖,雍易决定去白湖南岸追踪白湖象群,白湖象种类多,不限长毛象,不过近来很难大象的身影。夜辰从水边的凌乱脚印里,辨认出象的足迹,他对雍易说:“往那里去了,有两头象,一大一小。”
“看来是母子,那就放过它们吧。”雍易抱着他的矛,睨向湖畔喝水的一头犀。
那是头巨犀,身上有旧伤,而且是矛箭的伤。雍易心想:哎呀,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好像旧相识。
夜辰手指巨犀,他已发现雍易在打它主意,至少看起来是那么回事,他说:“我们两人猎不了它,我去喊长脚亦他们一起来。”
雍易抬手制止,他笑语:“夜辰,我认识它啊,它是我骑过的犀。”说着就迈开大步,朝那头巨犀走去。
体型庞大,且长有大角的动物,蛮脾气上来是相当可怕的,能不招惹尽量别招惹。
夜辰还来不及出声拦阻雍易,奈何他已经朝巨犀走去。
只见雍易离巨犀还有好一段距离,那巨犀就已发觉他的到来,表现的非常愤怒。它咆哮,低头竖角,直冲向雍易。 “喝,这么凶。” 雍易连忙躲避,一溜烟就爬上了树,比头豹子还敏捷。
巨犀直撞向树干,把一棵老树撞得似风雨中抖颤,仿佛随时会被撼倒。夜辰惊呼:“雍易,逃远点!”雍易一点也不恐惧,他轻踏树桠,奋身一跃,落下时,人已在巨犀背上。
夜辰:“……”
巨犀显然也傻眼了,随即它发疯般地想摔下雍易,雍易骑在它脖子上大笑着:“哈哈哈,这次你可别想把我甩下来!”
巨犀内心大概是崩溃的,目睹这一切的夜辰则相当无奈。
雍易骑着巨犀,从夜辰身旁奔过,他一手抓犀角,一手伸出,高呼:“夜辰,你手给我,我拉你。”夜辰闪开身子,尽量避远点,他可没兴趣当什么骑犀人,太危险了。
“你快下来!”夜辰还是看得心惊胆战,哪怕跟在他身旁多次参与狩猎,知晓他那些冒险的行径。
巨犀拼命腾跃、颠抖,奈何怎么也甩不下雍易,它愤怒得横冲直撞,奔入林中。它带着雍易消失时,夜辰听到雍易的叫声,显得他又被摔疼了。
夜辰摇摇头,循声朝林子里走去。
走至林中,见雍易人正机警地站着,做出噤声的动作,他目光在窥视树叶后的某物。夜辰捻手捻脚走至雍易身旁,他伸长脖子往雍易所看方向望去,他吃着一惊。
草丛里露出两只与众不同的鹿角,组成一团燃烧的火焰,是火角鹿!
身为擅长猎鹿之人,夜辰不由自主把手伸向背后的箭囊,而立即雍易按住了他的手。如果这一系列举止有声音的话,那也是细微得不能再细微,仿佛脚踩在一片枯叶上。
然而那头火角鹿却警觉逃离,隐入草木间,瞬间不见踪影。
“我把它吓跑了……”夜辰有点沮丧,他那是猎鹿人的反射,情不自禁就去摸箭。
“我想活抓它。”雍易有自己的打算。
“你活捉它要做什么?”夜辰不解。
“骑它呀,听爪痕说,很久以前,我们西山洞的朱矛勇士都会骑火角鹿。”雍易露出向往之情,他继续说:“多威风啊!”
夜辰:“……”
“它会不会是我之前在河边看到的那头?”雍易摸摸下巴,若有所思:“火角鹿这么稀少,不可能落日林有两头吧。”
夜辰抚摸弓身,低着头,他想起曾经梦见的场景,那个细雨绵绵的白湖畔。一头骑在另一头背上的火角鹿,像一个启示。
“雍易,我们得打猎了。”夜辰仰头看眼太阳,早上的时光已流逝。
雍易大大咧咧走在前,肩上扛着长矛,回头对夜辰说:“走,我们去猎头猪。”夜辰跟上,在后面看他迈着大长腿,劲拔英武的样子。
一个冬日,两人都长高了,夜辰个头却还是只到雍易耳边,大概以后都是这个身高差吧。
两人走上一段路,还真追踪到野猪的踪迹,并且还未见它身影,就闻它叫声:“嗷嗷……”那声音愤怒而狭促,是受伤野兽的声音。
走进一看,见到一个瘦高的年轻男子,他背着弓箭,手臂上绑着一块护臂。他最大的特色不是护臂,而是他的弓,很长的弓,比夜辰的弓长出一倍。
“喂,长弓人,你射杀了我们追踪的猎物。”雍易抱胸看向倒在血泊中的野猪,他其实没生气也没恼怒。
长弓人是白湖南林子里的一个部族,偶尔打猎能看到他们的身影。长弓人擅长用弓,连长毛象都用弓猎杀,个个手臂粗实,膂力过人。
长弓人朝雍易和夜辰看来,他眉目俊朗,有头齐肩的发,半束在脑后。他脖子上佩戴彩贝项链,腰间挂着一小块鹿角,那是火角鹿的鹿角,鲜红似血。他启唇说话,话语声悦耳:“你们是西山洞人吧?”
“是的。”夜辰上前,对他友善地点了下头。
“我叫穹申,是穹觋的儿子。”穹申做自我介绍,他举手抬足间,有份落日林猎人从不沾边的优雅。
“我叫夜辰,他是雍易。”夜辰跟对方介绍自己和雍易。
“不是在说野猪嘛,怎么报起名字来了。”雍易压根没发觉这位猎人长得好看,一个男人有什么好看的嘛。雍易问着正经事:“穹申,这附近还有什么猎物吗?”
穹申背起野猪,他手指前方,说道:“溪边有野牛,我带你们过去。”他迈开两条瘦长的腿,背着一头野猪,亲和地在前头带路。
“你们只有两人吗,没有其他伙伴?两人可猎不来野牛。”穹申回头跟夜辰说话,虽然雍易才是拿矛的人——野牛用猎鹿弓射不死,但他似乎更喜欢和夜辰交谈。
三人走至溪边,果然见到三四头野牛在喝水,它们身躯庞大,野性十足,另有几头野牛分布在野草丛中。穹申卸下野猪,拿出弓箭,他看来打算帮忙,他说:“我先射伤一头,把它放血了,你们再上去。”
“用不着那么麻烦。”雍易前一刻还在散漫慵懒,下一刻已握紧长矛,瞬间冲到野牛跟前,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矛扎中野牛的腹部,动作相当流畅,快准狠。
也不知道他几时就选中了猎物,这是一头落单在旁的小牛,它远离同伴,毫无警觉,属于最适合的狩猎对象。
一头野牛遇袭受伤,其他野牛会愤怒攻击的敌人,这种情况下很容易被发疯的野牛踩踏,顶撞。穹申本就被雍易的一系列动作惊得目瞪口呆,接着他看见夜辰勇猛无畏的身影,在混乱而危险的情况下,他边移动边射箭,冷静潇洒,箭术了得。
连中数箭的野牛在快速失血,雍易又连刺它数下,野牛壮实的身躯轰然倒下,本该是极难应付的猎野牛场面,却被他们两人堪称神速的完成。
穹申从树上下来,走到夜辰跟前,他提出要求:“夜辰,请让我看看你的弓。”夜辰递出了他那张朴实无华,威力很小的猎鹿弓。穹申执住它,发现着实是张劣弓,他很惊讶,他说:“你要不要跟我到部族里走一趟,我想送你一张长弓。”
他这个请求,同样让夜辰吃惊,两人初次见面,本无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