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权相想从良[重生](57)
景牧却丝毫不理他,就这么无声地在马车中同他纠缠着。待到两人分开的时候,二人俱已是呼吸粗重,目光交缠。
“为什么。”景牧咬着牙,低声问道。
“那日我已同你说过了。”疏长喻轻声说着,移开了目光。
却不料下一秒,景牧抬手捏住了他的下颌,强行掰过他的脸,逼他和自己对视。
“我不信。”景牧说。“你没有说实话。”
疏长喻并未做声。
“什么迷途知返,什么得意忘形!疏长喻,你不要想骗我,你根本没同我说实话。”
疏长喻垂下眼睫:“本就是如此。”
他这句话,换来了景牧重重地在他唇上啃了一口。
“重新说。”景牧低声道。
疏长喻顿了顿。
两人四肢交缠的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了。景牧虽说年少,但那怀抱向来是坚实温暖的。每每入他怀中,疏长喻都觉得自己像难以思考了一般,直往里头深坠。
他咬了咬牙,再抬眼时,已是目光清明。
“之前在直隶时,是我没有多想。”疏长喻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却是清冷又平稳。“我原想着,我已过了一世,这一世有你,其他什么都不要,便足够了。但等我回了京城,便觉处处有人掣肘,我连我母亲的制约都摆脱不了。景牧,我前世惯于执掌乾坤,如今更不愿做水中的浮萍。我疏长喻要什么,自然会自己去挣。如今我身在工部,做些小事没有出头之日,唯独去治河,我才能早日出头,重回到那个位置上去。”
唯有这般解释,他这行为才说得通了。
景牧却红着眼,就这么盯着他:“所以,你就不要我了?”
那声音沉郁,里头怀着无边的情绪。但他那尾音里,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疏长喻故作冷清地转开目光,神情颇为无所谓地说道:“这便日后再说吧。我需先让自己过得自在了,再去想其他事。”
景牧半晌没有接话。
片刻后,景牧狠狠地吻上他的唇。
“疏长喻,你等着。”唇齿相贴时,疏长喻听见景牧声音凶狠地说道。“你等着。”
他睁眼,却见这小子的表情,比什么时候都脆弱无助。但那双眼,却倔强的瞪着自己,要多凶有多凶。
下一刻,两行清泪从那双眼睛里滑落而下,没入了他二人相贴的嘴唇中。
作者有话要说: 景牧:逐渐变凶_(:_」∠)_
第64章
在京中三年举行一次的会试向来是在春日举行的。
南方不比北方那般, 春天草草走了个过场便消失不见了,这南方的春日, 自是像书中那般的烟花三月,乱花迷眼,杨柳依依。
湖州府的渡口这几日已经渐渐有穿着长衫、背着行囊的士子挥别亲友, 踏上了北上的行船。这儿顺着水流东行百余里,便就是前朝修建的京杭运河。顺着这运河一路北上, 便可沿着水路直抵京城。
按着从前,这帮举子是难以走这条路的。但是自打前年年初, 京城的疏大人来此处治河,两年间, 积弊尽除, 海晏河清,到了今年,这黄河几乎不再泛滥, 已是能行船了。
“……三年呐!”渡口,几个穿着长衫的书生一同朝船边走。其中一个鬓发已白的书生叹道。“三年前,被那科场舞弊案搅扰得, 耽误了湖州一代考生。这三年不知熬死、熬坏了多少, 如今终于是能平平安安地上考场了啊!”
旁边一个考生应和道:“是啊, 读书人十年寒窗, 无不是熬干了心血,哪里再等得起三年呢!”
另一人叹道:“如今我等定要抓住这机会,不让这三年光阴白白虚耗了。”
就在这时, 旁边一个书生惊讶道:“那位……似乎是疏大人!”
这湖州的人,没有不知道疏长喻疏大人的。这湖州,能不带什么其他头衔称号,便可堪称这响当当的“疏大人”三字的,除了疏长喻,再没有别人。
几个书生闻言,匆匆回身,便见那岸边杨柳依依之下,亭亭立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蟹壳青的广袖长袍,外披大氅,罩着一件略有两成旧的月白披风。那人身段挺拔修长,如一杆青竹,尤为显眼的便是他那副清癯俊秀的好相貌。他那鼻梁生得尤其好看,眉毛也挺,往那儿一站,满身清朗风韵。
他腰间悬了枚玉玦,式样古拙,看起来像是先秦之物。但这物悬在他身上,却丝毫不显突兀,同他那身清朗沉静的气质几乎融为一体。
当真是疏大人。
疏长喻立在柳树下,面前正是那当年进京复考、让他解开心结、救下一命的方余谦。
“此番,方郎定要高中,才不枉疏某期翼啊!”疏长喻笑着拱手,接着从身侧的空青手里接过了方余谦的包裹,递到他手里。
“定当不负敬臣重望!”方余谦笑着答道。
方余谦家就在湖州府,也算是当地的书香世家、名门望族。疏长喻来了这儿,他便一丝不苟地极尽地主之谊,对疏长喻照顾颇多。他们二人原本就观点相似,可谓知己,故而不多时便结成了莫逆之交,情同手足。
“那路上便要多加小心了。”疏长喻点头道。“这水路虽比陆路平坦,但水火无情,你路上也不要着急,慢慢走,时间总是充裕的。”
方余谦点头应是,接着顿了顿,问道:“敬臣,你自前年来到湖州,已是三载没有回家了。如今湖州水患基本已解,你也不必太过操心,也早日回京复命,好同家里团聚呐。”
疏长喻闻言,愣了愣,心中顿时涌现了一个人。
那人当初将自己堵在昏暗的马车中,咬牙切齿地让自己等着。可他等了三年,分毫消息都没有等到,更连一封信都无。
倒是有他派人自京中探查回的消息中,能从只言片语里得知他的情况。
疏长喻用了三年,将那汹涌不羁的黄河水驯服了,赢得了湖州乃至朝廷的盛赞和遍及天下的美名;而景牧,只用了区区三年,已经将朝廷死死握在了自己的手中,可谓威震四海八荒。
疏长喻走的第一年,大理寺便破获了数桩齐案,其中不少牵扯到了皇后、惠贵妃等人的家族根基,涉案之人无不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此举闹得朝中人心惶惶,不少大臣开始逐渐暗中投靠景牧,以寻求庇护。
同年冬季,北方匈奴大举进犯玉门关。景牧主动请缨,率大军支援,大破匈奴,退敌八百余里,收复了前朝变丢失了的塞北五城,举朝震惊。
如今,景牧虎踞兵部,手里握着大半军权的虎符,权势遍及文武百官,几乎已将皇后一脉压得喘不过气来。更离奇的是,那多疑善妒的乾宁帝也被他哄得晕头转向,任凭他大权在握,甚至对他愈发的信任青睐。
而这也得益于乾宁帝这几年身体的变化。据说那终南山上的半仙人,见了乾宁帝眼都不睁,晃晃悠悠地更别提行礼。但一给乾宁帝卜卦,那个半仙人便大惊失色,跪下直呼万岁。
此后,那半仙人便给乾宁帝开了服丹药,里头的方子千奇百怪,且须贴上符咒,于炉中炼制七七四十九天,谓之曰“九转安魂散”。乾宁帝服之,精神焕发,几乎回到了盛年,甚至比之更甚。这几年,乾宁帝百事皆顺,四海太平,又富有良臣,故而心情舒畅,性情大变。
疏长喻手中握着那自北方张张飞回的密信,看着里头的字字句句,下意识地便从中择出全部与景牧有关的消息,暗自拼出了他这三年的岁月。
越这么看着,他便越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个人。景牧像变了个人一般,从那个天真、黏人且鲜活的少年,变成了史书传奇里的一页纸。
而关于他疏长喻,则是尽皆切断了一切关联。他们两个之间的所有联系,像是戛然切断了一般,唯有疏长喻自己,还故作不经意地紧紧关注着对方的生活。
疏长喻有时都自嘲地想,许是自己挡住了景牧的去路。前世他做了那么十几年傀儡,今生自己在时也无丝毫作为。可自己一走,他便登时如猛虎添翼,直上九霄了。
而自己当初为了救他而选择南下的事,此时看来便分外可笑。便像是自己为了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便付出了昂贵的代价一般。
疏长喻自己都不愿意承认,他这三年表面上春风得意,实则比谁过得都煎熬、都辗转反侧。他不愿意承认,景牧确实就此同自己一刀两断了一般,原本恨不得终日同自己黏在一起的人,就这般销声匿迹,杳无音信了。
他始终在劝服自己,自己并没有失去景牧。可是他这三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借口。
他已经孑然一人了。
每每思及此,疏长喻便觉得心痛得难以自抑。
“……敬臣,敬臣?”
那边,方余谦见他怔愣在那儿半天没有说话,便开口提醒他。
疏长喻这才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点了点头,道:“尚有些许事宜未解决妥当,还需月余。待诸事停当,大概等入了夏。黄河若再无灾情,我便也回京城。”
方余谦闻言笑着点了点头:“那到那时,我便在京城等着敬臣了。”
疏长喻点头。
方余谦又皱眉道:“听同窗说,这次水路也只能走一半。山东那儿去年便旱,今年开春又是滴雨未下,听说土地都开裂了。这般情况,恐怕河水也是干的,行不了船。”
疏长喻笑着摇了摇头:“这你便放心吧。那运河修得北低南高,引的是江南和黄河的水。那运河虽过山东境内,但经过的并不是发生旱情的地方。那儿恐怕灾民会多,但绝不可能连河水都干透了。”
方余谦点点头,已是收了笑容。他听疏长喻说着,眉头越拧越紧,接着叹息道:“这山东百姓也是可怜。原本税负就重,旱一年,又连着旱第二年。听说那赈济的灾款都被地方官贪污了去,税负却一分也未曾调整……这可如何活得下去?”
前世这干旱可没闹得那么严重。当时疏长喻已然掌权,倾举国之力赈济灾民,又免了山东三年税负,才将此患平息。但这一世,唯一有这个本事的乾宁帝,想来也并没有前世疏长喻那番打算。
疏长喻思及此,拍了拍他的肩,道:“故而你要做官。百姓们没有办法,靠天吃饭,你若做个好官,便可保他们旱涝无忧了。”
方余谦重重地点了点头,接着道:“是了!敬臣,我便一直佩服你,做梦也想做你这样的官。你可不知,如今百姓们都说……”说到这儿,他压低了声音。
“山东大旱,南方水患,这是皇上不积德行、任用术士,拿大启国运延年益寿的原因。原本这几年,就是咱们大启气数将尽、天下大乱的时候。但幸而有了敬臣你,是下凡的星宿,来保佑大启河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