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鬼话桑麻[系统](67)
这时又有一个少女,十五六岁的样子,抓着一把毛栗子,磕着壳吃着,笑道:“阿兄可就错怪四丫了,四丫拿的真算不多。
“听小花说,西头大郎家今天准备了好几箩筐的糖糖果果,没见小花一家连吃带拿,人家还笑着问够不够。”
“乖乖,”傅老婶摇头,“这个大郎也太不会过日子了,把钱不当钱。”
傅椿的二弟,傅榆从屋内探出了个头,扬声道:“可不是吗,我刚才也过去瞅了眼,正好遇到‘撒钱’,铜板就跟下雨似的,撒了满地。”
一直安静听大家议论的五娘,细声细气地开了口:“进新屋是大喜事,大郎家看着就不差钱,多花几个钱图个高兴。”
“也不是这么个高兴法。”傅老婶不太赞同地摇摇头,目光转而投向,拼命想挣脱傅椿钳制的哑巴,面色舒缓,露出慈爱的笑,“哑巴来啦,这么多天你跑哪去了啊?可把老婶我担心坏了。”
傅椿手上力道微微松了,哑巴猛地挣开来,往前一冲跑到傅老婶跟前,“啊啊”、“呜呜”,手足乱舞着。
“哎哟这是想老婶了?在外吃了苦头吧,让你往后还乱跑。”
傅老婶乐了,伸出一根手指,在哑巴额头上不轻不重地点了点。
傅椿插话:“阿娘放心,我会把人给看好的,东边小棚里给铺了个窝,阿六晚上就睡那儿。”
四丫撇撇嘴:“干嘛对他那么好,白眼狼一只。”
傅老婶嗔了小女儿一眼:“瞎说什么,哑巴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啊?”
四丫鼓了鼓腮帮,也不敢顶嘴,暗暗瞪着哑巴,心情不太爽,拿了个干果子塞嘴巴,赌气地啃着。
哑巴根本没在意小姑娘的眼神,张着嘴发出难听的声音,双手胡乱比划,偶尔跺跺脚。
傅老婶好笑道:“好了好了,以为在跳大神啊,晃来晃去,晃得我眼花……
“是饿狠了想吃东西吧?四丫,把你手上吃的,分一半给哑巴。”
四丫不满地嘟囔着,到底听从其阿娘的吩咐。
“……”
听到大家称他什么“西头大郎”,傅藏舟心情有一瞬是是囧的。
再听傅老婶叹他不会过日子,自觉分外无辜,他就是个甩手掌柜,对搬家酒花了多少钱一无所知。
刘叔刘婶遵循桢哥的吩咐行事,撒的也是桢哥的钱。
不由得想,这么高调“炫富”,万一有哪个宵小之徒心生不轨,觊觎他家的钱,可如何是好。
他孤家寡人的……哦,有刘叔在,不慌。
念头一闪而过,完全无厘头。
便是没刘叔作“保安”,也不真的怕被人盯上,嫌麻烦罢了。
敛起跟任务不相干的思绪,傅藏舟仔细观察着傅椿一家子,认真听他们说着话,不错过一丝一毫的违和。
然而无论怎么看,就是个平凡而温馨、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寻常农家。
尤其傅椿,不提傅混子的混账事,此人几乎挑不出毛病,爱妻孝母、对弟妹尽心尽责,简直集好儿子、好丈夫与好兄长与一身的完美存在。
至于傅椿家其他人,普普通通,跟杏花里的淳朴村民们也没大区别。
奇了怪了。
傅藏舟不禁嘀咕,自己到底忽略了什么?
或说,是他钻了牛角尖?
任务的关键不在傅椿一家?
他默默望向哑巴,哑巴被傅老婶拍了好几下,渐渐安分了,默不吭声地跟在老妪身前身后。
“椿儿啊,”傅老婶端着一碗剩粥,贴心拿勺子喂起了哑巴,嘴上道,“估摸着西头大郎家开席了快,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你带着二子、四丫去吃酒吧。”
四丫的二姐羡慕道:“我也想去……”
她老娘在其额头轻敲:“去什么去,老实待在家里,来年就嫁人了,见天在外头撒野,让夫家看到了小心被退亲。”
啊?酒席要开始了吗?
傅藏舟望着天上的太阳,估算了一下时间,叹了口气:
开席少不得他这个主人家现身,得先回一趟家……也罢。
一时半会儿在这找不着线索;
反正最可疑的傅椿,等会儿去他家吃酒,到时也能继续暗中观察。
一定,一定他疏漏了哪里!
“啊!”一声惊呼,是四丫在嚷嚷,“阿嫂你咋淌血了?”
傅藏舟循声看向五娘。
五娘愣了愣,待看到滴落在旧衣服上的血滴,下意识伸手摸了摸鼻子。
傅椿顿住离开的步子,脸色微变,凑近其妻,声音紧张:“感觉怎么样?可觉得哪里难受?”
见一家子人担心她的模样,五娘面上茫然,本能说着开解的话:“我没事,不觉着哪里不舒服,可能最近火气重……”
“别说话了,”傅老婶打断其言语,赶紧吩咐,“快把头仰着,别让血流出去了……”
见其儿媳妇照做,语气稍缓:“估计就是虚了没大毛病。”
虽是这样说,回头叮嘱着其儿子:“椿儿你先去请个郎中,让郎中瞧一瞧也好放心。回头你跑货的时候从京城带些补身子的,给五娘好好补一补。”
傅椿应诺,转头脚步匆匆,离家去请大夫了。
好不容易安静了片刻的哑巴,这时忽然发了狂,比手画脚“啊啊”个不停。
四丫不耐烦道:“哑巴你可别添乱了,呆一边去,没工夫理你。”
哑巴摇头摇头,可大家一时只顾着担心五娘了,没在意他的举动。
许是意识到没人搭理,哑巴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转着圈,焦虑、不安,神经兮兮的,忽然就冲出了傅家。
“哎!哑巴——”
“阿娘别管他啦,肯定是被阿嫂吓着了,等阿兄回来再把他逮回家就是。”
傅藏舟瞄了一眼五娘,他不懂医术,也不清楚对方是怎么回事,估计是“沙鼻子”?
旋即毫不犹豫,追着哑巴,离开了傅椿家。
他发现了一条不知能否称为线索的线索。
哑巴好像不能看到血,甚至哪怕其脑子不灵光,大多时候听不懂人话,对“血”一字也分外敏感。
果然……
哑巴是发现了什么吗?或者遭遇过什么?
傅藏舟在心里做着各种推测。
可惜尾随哑巴,漫山遍野乱跑了大半天,依然一无所获。
幽篁居那边还等着他这个主人开席。
终是在哑巴身上留了一道“标记”,回到竹林深处他的新家。
酒席没什么好说的。
习俗虽不相同,跟他在现代农村吃喜宴时,感觉挺像的。
热热闹闹。
从太阳尚悬在半空,到黑魆魆的山头彻底吞没了晚霞余光,杏花里的邻里乡亲们总算酒足饭饱,各家带着一份喜糖,意犹未尽离开了竹林。
傅藏舟静伫游廊,望着天空的明月出着神。
繁华之后即是落寞。
便他不喜喧哗,想到刚刚热闹非凡的场面,转眼是冷冷清清,心里难免也有些孤寂。
好吧,他承认是触景生情,想到好几天没见到桢哥,心情是怅然的。
今天搬家酒哎,在这个时代也是大事一桩,原以为宿桢会到场的。
有什么事耽搁了吗?
下意识地这么想。
坚决不相信,凭着他与桢哥的交情,对方会疏忽搬家酒这一大事……咳,尽管其实是桢哥的人在操持。
“更深夜静,郎君还请早些歇息吧?”刘叔恭声道。
回神,傅藏舟摇头:“我作息不同常人,刘叔不必管我。”话锋一转,“你与刘婶去安顿吧,明日再收拾院子。”
刘叔回答:“无妨,也快整理完了。”
也没强求人家按照自己说的做,寒暄了这几句,傅藏舟转身朝内院走去。
明面上回卧室休息,实际是变化成鬼王形态,二度潜入傅椿家。
本想着看望哑巴,对方之前的状态让人不太放心,没想到其人回了傅椿家。
路过主屋,夫妻俩在说着话,
从傅椿跟其妻子的只言片语了解到,郎中请来后,没查出五娘有什么毛病,随意写了个调理的方子便走人。
一家子人也定了心。
傅椿赶着竹林酒席开始前,将哑巴找了回家。
“相公给我看看你的手,又被哑巴咬着了吧?”
五娘言辞关切,带着心疼:“哑巴脑子轴,你跟他犟个啥啊,下回别这样了。”
傅椿在妻子跟前,是与寻常全然不同的温情款款:“没事,阿六牙口不好,咬一口连皮都没破。”
五娘嗔道:“那也会疼啊。”
“不疼,我皮糙肉厚……”
喁喁细语,气氛和谐,夫妻俩不见如何如胶似漆,自有相濡以沫的意味。
傅藏舟窥视了片刻。
眼看灯熄了,特别有警惕意识,赶紧离开傅椿夫妻的卧房。
掉了个头去棚屋看哑巴。
哑巴睡着了。
四肢蜷缩,窝在草席上,睡得不安宁的样子。
匿形在夜色里的少年鬼王,默默观察了许久,正待他考虑要不要回家,换一个思路完成任务时,睡眠中人忽是身体抽搐,发抖得厉害。
其大张着嘴,是一阵呼哧呼哧,好似风箱拉着风,嗓子眼发着短促而连续的嘶声。
不免疑惑,飘至哑巴跟前。
哑巴猛地睁开眼,满脸惶恐,眼神狂乱,蘧然一个起身。
不知从哪摸到了剪刀,一把抓起就狠狠的,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一道血口子。
力道之重,当即见骨。
吓得傅藏舟一跳,反正哑巴不能跟人交流,便无所顾忌,赶忙在哑巴面前显了身——
“喂,你这是干什么?!”
神出鬼没的,全然忘了,自己这样子凭空出现,深更半夜的容易吓到人。
好在唯一的目睹者没被吓到。
甚者,对方看到了他,忽然就丢开了剪刀,冲了过来,大张着双臂,死死抱在了少年腰间,“呜呜”地大哭着。
傅藏舟本想避开的,可看到这傻子惊慌失措、害怕极了的可怜样,一时心生恻隐。
任由哑巴鼻涕眼泪一大半,糊着满衣服都是。
更别说,割破的手腕喷出了血,全部喷在了霜天晓月套上。
回头就脱了装备,好好用水洗一洗,最好用开水烫个几遍……傅藏舟忍不住嫌弃地想。
手上动作却是轻柔。
一边拍了拍吓坏了的哑巴,说着安抚的言辞,让他放松些;
一边拽过喷血的手臂,施展了一个小法术,为其止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