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森鸥外正在体验这一机制失衡后带来的神经性疼痛。他一手扶着桌面,一手撑住脑袋,不受控制的眩晕感如天旋地转,肢体的末端仍会不时的出现痉挛,剧烈的疼痛仍游走于他的全身,宛如刀刃依旧不断劈砍在每寸肌肤上,切割出一道又一道代表罪孽的刻痕。
斑目一辉早就挑了张椅子坐下,好整以暇的旁观着这出精彩剧目。
在最初的时候,爱丽丝还会挣扎着要逃离斑目一辉的禁锢,神情焦躁而迫切。
但逐渐的,她发现与谢野晶子只是在反复进行【重伤——治愈——重伤】的行为,似乎并没有杀死森鸥外的打算后,也变得安分下来了。
察觉不到反抗的斑目一辉觉得有些奇怪,特意分了点目光给那个非人类的小女孩时,才发现她不仅变得安分下来了,望向森鸥外的眼睛还亮闪闪的,似乎对【能看到森鸥外受罪】这点格外兴奋。
斑目一辉:“……我还以为你会继续反抗。”
爱丽丝发出愉快而清脆的笑声,“好有趣啊,这真的好有趣啊!看到林太郎如此彻底的吃瘪!”
她刚才飞扑过来救主的行为,有一半原因是森鸥外主动操控的,一半是身体下意识的举动,并非完全出自她个人的意志——话虽这么说,但其实她的性格本身也全是由森鸥外设定的,包括她喜欢看到森鸥外狼狈不堪的模样的这点。
斑目一辉:“…………”
斑目一辉并不知道爱丽丝出自森鸥外喜好而捏就的异能力,但他依旧对为什么这家伙非要把一个讨厌他的女孩放身边这种事感到迷糊,沉默良久才接了一句,“…那平时还真是辛苦你了。”
话是这么说,他的触手可是不会松开半分的,万一对方是想诈他的演技派呢。
在与谢野晶子终于停手的眼下,面对无法完全掌控自身肢体、连喘息中都带出几分痛苦的森鸥外,斑目一辉饶有兴致问他,“有什么感想吗?”
森鸥外的眼球依旧在轻微颤动着,似乎是经历反复失明后,仍在被幻觉与幻痛不断折磨的无意识肢体动作。
听到斑目一辉的问话,他微微抬起脑袋,看向对方的目光中没有半点怨恨或是忏悔——或者说,他的悔悟与寻常价值观的那些截然相反。
“原来如此,在意志达到承受极限之前,肉体会先一步迎来崩坏……”
在席卷全身的冷汗与颤抖中,森鸥外只是承认了那个[不死军团]计划的愚蠢性,“原来,那是注定要失败的……”
听到他回答的与谢野晶子仅是有所预料般抬了抬眼,并没有动怒。
她伸手拿过桌上空白的病例单,将那把砍刀上的血迹擦干净,“只能想到这点吗?军医。”
“那你的成就也只到此为止了。”与谢野晶子口吻冷冰冰的嘲笑他,“你不考虑人心,人心就会抛弃你。”
森鸥外短促笑了声,“考虑人心?人心又不全是美好的品德,它还存在阴暗面与劣根性的,晶子。你所谓的将人心考虑在内,不过是在考虑你自己,是在考虑对自身有利的那一面。”
“你的精神之所以会崩溃,是因为你只在考虑那些士兵的人心,却没有考虑执政者,没有考虑普通百姓的人心。如果你去考虑执政者的人心,你就会希望战争胜利,会认为反复治愈士兵、坚守阵地是正确的决定;如果你去考虑普通百姓的人心,你就会想让他们都过上富有的日子,而战败只会导致如今的经济混乱与秩序崩盘。”
“只是因为那些士兵出现在你的眼前,只是因为他们只考虑自己的人心,所以你才会变得盲目,士兵也变得盲目,最后战争才会失败。”森鸥外说道。
“眼下这座魔都,正是由短视的无知者与软弱的愚昧者所造就出来的,不是我。”
“…………”
与谢野晶子张了张口,下意识想要反驳森鸥外的观点——但她却又愣住了,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这角度还挺别致的,森医生。”
在这间暗血泼溅如大型屠杀现场的诊所之中,斑目一辉慢吞吞开口,“你挺适合当独丨裁丨者,为了不被人性之恶的那面背叛,先行一并摈弃了人性之善的那面,只以绝对的理智与权威来掌控全局。”
“那又如何?”森鸥外说,“我只需要得出正确的答案即可。所谓人心即如同未知数X,只会干扰我的判断。”
斑目一辉轻笑出声,“所以晶子才说你会被人心抛弃,森医生。你刚才那一段讲得貌似有理有据,但却忽略了参与者的人心也是执行计划时必须考虑的一部分。”
“你说要考虑执政者的人心,执政者是你那计划的执行者吗?”
“你说要考虑普通百姓的人心,普通百姓又是否参与了你的计划?”
——并没有受到森鸥外诡辩影响的斑目一辉双腿交叠,空余的单手搭在腿上,“你在用计划参与者外的利益诉求,去要求计划的所有参与者不计代价的配合你,哪怕结果是违背了他们自己的利益?”
“你最好先考虑自己是否拥有这种能够令人狂热追随的魅力,森医生。”
点了点下巴,斑目一辉故作恍然大悟道,“现在的你似乎并没有啊。”
与谢野晶子漏出了点笑声。
无论森鸥外现在说出点什么歪理,她都觉得无所谓——至少在斑目的帮助下,她今晚能亲手将森鸥外逼到模样如此狼狈,痛快,值了!
“…………”
被斑目一辉毫不客气的嘲讽回去,目光压低的森鸥外从表面上来看,依旧没有被激怒的迹象。他在掌控情绪这方面,确实是如他行事风格那般的同样理智而冷静。
“与人争论是没有意义的,切身教训才会印象深刻。”
森鸥外扶在桌子边沿的指尖仍在因残留的痛楚而轻微痉挛着,语气却平淡如常。“或许我未来会认可人心的重要性,但并不是现在。”
“你如果只是打算让晶子能出口气……”
——森鸥外因脑内一瞬间泛起的剧痛而轻嘶了声,顿时有点垮下表情来,一副想要送客的模样。
他就算想要反击,但在这对恐怖输出加暴力奶妈的组合前,只凭手术刀简直毫无还手之力,还不如请他们赶紧走人。
“那你也看到了,我确实被折腾得挺惨。”
何止是看到了,血的味道还香得不行,馋得斑目一辉颇有些坐立难安,饥肠辘辘的胃又开始蠢蠢欲动着,无数次催促他去咬上一口。
与谢野晶子站回到斑目一辉的身旁,而收回庞然触手、再度恢复成正常手臂的斑目一辉,周身气场也重新变回了彬彬有礼的优雅。
“现在可以来聊一点你感兴趣的话题了。”他开口道,“继续当个黑医或者情报贩子,完全满足不了森医生的野心吧?”
精明如森鸥外,立刻听出了他想要招募自己的意思。
“不担心我的背叛吗?”
他唉呀出声,装模作样的叹息道,“武力可不是能够胁迫我顺从的有效手段。”
“这点用不着你提醒。”
斑目一辉抬手示意,“晶子,你去帮帮他。”
与谢野晶子口吻愉快的应了一声。那把大砍刀随即被她丢在地上,转而向森鸥外靠近。
期间,她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捏在指尖时只有玻璃弹珠那么大,表面还莫名感觉很柔软。
没给森鸥外表示疑问的空隙,与谢野晶子趁他肢体仍在神经幻肢痛的麻木期、没办法做出有效抵抗前,只短暂过了几招后就成功的一手掐开他下颚,一手很是利落的将那颗丸状物塞了进去。
在雷堡的这几年,她从莫西干老大他们那学到的格斗技巧半点也不少,比一般人能打太多了。
森鸥外这才发觉那是层极薄的糖衣,入口即化——随之而来的则是再明显不过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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