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告诉他。
诊断书是下午拿回来的,医生本来不打算给我,反复问我是否有家人陪伴。我要是有家人,肯定在第一次胃疼的时候就被督促着赶紧吃胃药,在第一次吐血的时候就被强拉着进医院检查,在第一次晕倒的时候就被人围着掉眼泪念叨我为什么不知道宝贵自己。
我要是有家人,不会把胃炎拖成胃癌。
这年头,医生到底不都面目狰狞。把我的诊断书看了又看,医生劝我尽早入院治疗。我把诊断书折了两下,随手塞进后兜,问医生,如果不来治疗,还能活多久。
你猜。
我悄悄对身边睡得人事不醒的醉鬼耳语。
只有半年。
我快死了,可我就是不告诉你。
我跟这个醉鬼在一起,七年了。
从二十三岁到现在,我的二十郎当岁都给了这个混蛋。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真漂亮,为人亲切又体贴。玩纸牌游戏的时候不经意照顾每一个人,我不会玩,他就丢了自己的牌,坐到我身边教我。那天晚上输得精光,后来就知道不能跟他一起打牌,只顾着看他,哪里顾得上看牌。
后来搞到一起,那日子可真是如胶似漆。早晨一起烤面包热牛奶,吃得浑身暖洋洋去上班。到公司开电脑第一件事就是问他到了没有,顺便告诉他每天穿大红裙子挤公交的大妈因为降温换了件草绿呢子短外套。中午固定电话粥,漫无边际浪费话费。吃过晚饭搂在一起,想尽办法做点运动消食。也许我的胃病就是因为那时所有血液都供给到了不该去的地方。
再后来他辞职创业,一开始一文不名,头大半年一分钱都没见。我下了班就到他那里,帮他熬夜作图想创意,甚至作为他的助手出席酒席,高浓度白酒一杯一杯灌下去,还要保持清醒,在他神志不清的时候替他提醒对方别忘了签合同。
睁着眼睛在黑夜里把过去的美好想个一千遍,就觉得格外解气。
我快死了,你这个混蛋。
我是个男人,自己那口子有了小三,没办法撒娇耍泼上门去闹,摆事实讲道理人家根本不理,还弄得自己狼狈不堪。实在气不过到天涯八卦开帖子诉苦,刚翻了两页就被人发现破绽,剩下五十页都是腐女围观,吓得我落荒而逃。
后来也就淡然了,对方的确比我年轻漂亮有手腕,看上去单纯天真像块水晶,正合他口味。我再怎么卑躬屈膝做小伏低,也换不回人家如今总裁大人的圣宠。好在我还有股份,是公司第二大股东,爱情没了,我还有钱。
上个月我发现钱也没了。
我以为属于我的股权,其实只是我的臆想或者错觉,总裁先生翻手云覆手雨,想要我一无所有还不容易?
我跟他大吵一架甚至动手,从发现他外头有人就对月伤情疏于自我要求,怎敌得过他龙精虎猛至今定期运动,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躺在地上足足一夜。他摔门而出,第二天早晨一身酒气满脸发泄过的快意回来,看我还在地上挺尸,过来踹了两脚,威胁我,要是我不在惹事,还可以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养着我,要是我不识好歹,哼哼。
我哪敢让他哼哼,好日子过多了,想想吃苦的时候就觉得不堪回首有如凌迟。于是收拾伤口不惹事,可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一气,气出张胃癌诊断书。
到底老天爷是帮我的,帮我想了最绝的一招来报复他。
如果他还在乎我,那可真是出了一口恶气,如果他不在乎我了……
那我活着还真是没什么意思。
人就是这样,对自己喜欢过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早晨起床听到煎鸡蛋的声音,有一瞬间恍如隔世,仿佛还是刚同居那阵子。把脸在枕头上揉了揉,就清醒了很多,知道他不过是习惯了早晨吃鸡蛋,顺手给我煎一个而已。翻身下床去洗脸,路过客厅看到他手机在震动。
真甜蜜,还morning call。
坐在马桶上拉屎拉了二十分钟,就听见外面门响,这人已经走了。
我打开水龙头,把头伸进去,冰凉的刺激之后,是渐渐变热的水流。
也许我对自己太自信了。
出门时候顺便把垃圾带了出来,盖在最上面的东西金灿灿黄澄澄,无比完美一个煎鸡蛋。
早餐不吃的结果就是半上午胃疼,把鼠标一推冲进卫生间,开大水流狂吐。胃里空荡荡的,吐出来的东西只有黄绿的酸水,烧得嗓子眼生疼。我一边吐,一边想着自己快死了,心里头难受得很,忍不住想哭,觉得自己要不是跟这个混蛋在一起,说不定就能长命百岁。
刚在一起的时候其实挺惶恐,跟一个男人恋爱同居,每天晚上凑一起滚床单,会非常紧张惶恐。他又不喜欢戴套,每次做完我都没力气动弹,连着拉了三天肚子开始忍不下去,试着提意见他口头接受,等到下次做的时候,又给忘了。
其实也怪我意志不坚定,只要他亲两下,就找不着北。
后来在网上偶然看到,做/爱不戴套的GAY平均寿命会比戴套的短很多。我懒得废话直接链接丢给他,他啥也没回复,那之后这些年,一直戴套。其实戴了又怎么样,调查表示GAY的平均寿命是39岁,决定跟他在一起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无情地把自己的寿命缩短了一半。
明明华山上的道士说我可以没病没灾活到八十岁的。
把水龙头关掉,抽抽鼻子,打算装没事一样出去。好在这个时候员工都在楼下开例会,没人会闯进来发现他们的设计部经理脸色惨白眼眶通红。我整整西装领带,刚要转身,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低叹。
我走不动了。
声音是刚才就有的,在水流被我接住的间隙,会听见若隐若现的粗重喘息。耐不住寂寞在公司里瞎搞,这事我挺反感,可支离病体,没力气去管。但这声叹息我是再熟悉不过了,多少回,他在我耳边发出这种满足的叹息。
人要□□,天拦不住。
我回过头,脚尖点地,一点点挪过去,其实也不过相对的三个隔间,听声音就知道是在最里面。
最里面的两个门锁都是坏的。
我靠在门上听了一会儿,由衷感叹还是年轻人干劲十足能屈能伸,被撞的这么狠都能忍住了一声不吭。想当初,我被摸几下就开始扯着嗓子嚎,我一嚎,楼下养的狗就开始叫——后来我们就搬家了。
听了一会儿,也实在没意思。厕所隔间空间狭小,能用的动作就那么几个,脑补就知道。况且这人向来不重视姿势之类这等情趣,东西插进去就开始捅了又捅,无聊至极。我撇了撇嘴,刚打算离开,胳膊肘不小心碰到门……
可真是汁水横流活色生香。
我一脸淡定从上到下打量,三儿双腿盘在他腰上,胳膊紧紧搂着他脖子,看见我,低呼一声,把头埋进他颈窝去。被发现偷窥,索性就更大方点,抱着胳膊靠在门上,欣赏他的翘臀和窄腰。说实在的,我长这么大,也的确没遇见过比他长得再合我心意的男人。
他回过头,发现我在看,也回以灿烂的笑,然后扶着三儿的脸,凶狠霸道吻上去,一边吻,下半身还一边加快速度。三儿的嘴被他堵住,哀嚎全在嗓子眼里,那可怜巴巴的小样,我都想搂过来操/一/操。
往底下看,果然如他无数次所说,没戴套。记得当初他跟我说起三儿的好,其中很重要一条就是三儿跟他做从来不要求戴套。他语带讥讽眼露鄙视,说人家都能豁出去跟我同生共死,你看看你。我心想哦我明白了,原来你跟他搅合在一起的最终目的就是共同感染AIDS,那还真是要祝你们早日得偿所愿。
我点燃一根烟,一直观赏到他she了第一回,才把烟屁股扔进垃圾桶里,整整衣服走了出去。这时候他正把三儿翻了个身,打算来第二回,而三儿双眼迷离,神智还不清醒就把着他的胳膊往上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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