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飞(34)
作者:冉尔
时间:2019-01-03 19:30:40
标签:年下 骨科
“军火没问题吧?”德叔盛了碗汤递给他,“将就点,在外面只有这个。”
乔何不甚介意地接过,吹散上面浮的野菜叶子:“苏家的人盯得紧,这军火不好搞。”
德叔边喝汤边觑苏家的家丁,然后拿脚轻轻踢了乔何一下:“你到底怎么想的?”
“您就别操心了,今晚好好睡一觉,明早说不定什么都解决了。”乔何喝完汤从口袋里摸出了烟,“憋死我了,终于能抽上几口。”
“大少爷知道得担心死。”德叔嫌弃地抢过他手里的碗,“也不知道你成天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哥知道呢。”乔何敷衍地应了声,叼着烟往树林边走。
德叔只得对着他的背影喊:“你去干什么?”
“解手不行啊?”乔何笑骂着回头吐了口烟。
“兔崽子……”德叔被他呛得直笑,拨弄着篝火不说话了。
乔何溜达到树林边回头瞄了一眼,果然看见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跟在身后,他并不意外,装作没发现的样子继续往树丛深处走,继而掐了烟躲在黑暗中等着苏家的家丁摸过来,三两下就把人解决了,连枪都没开一下。
“就凭你们……”乔何轻声冷哼,重新点了根烟叼在嘴里吊儿郎当地回到德叔身边,“行了,都解决了。”
德叔虽然心里爽,但还是责备地瞪他:“回去怎么解释?”
“容易。”乔何笑眯眯地拍了拍德叔的肩膀,“遇上马匪,刀枪无眼。”
“苏一洪会信?”
“他不信也得信,因为我明天就会发现他和马匪的勾当。”乔何深吸了一口气,仰躺在地上望着满天繁星忽然转而感慨,“德叔,你说我哥会不会想我?”
德叔哪有心思听他说这些,心急火燎地把人从地上拽起来:“你别说这些云里雾里不着边际的话,快告诉我明天咱们到底该往哪儿去!”
乔何把烟按在地上灭了,好笑地望着德叔:“现在苏家的点子都没了,这军火不就成咱的了吗?”
“那我们不去临县了?”
“咱们要在半道撞见马匪,然后退回雁城,至于军火……”乔何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把德叔急得想要打人才继续道,“军火就说被马匪抢了。”
“可马匪和苏一洪也有合作啊!”德叔气恼地反驳,“他们没抢到,到时候去和苏一洪说,咱们不就露馅了?”
“不会,苏一洪疑心很重,到时候只会怀疑马匪想吞下这批货,而且我们也可以说从马匪那找到了他们私下来往的证据,再不济也能反咬一口,只不过……”乔何蹙眉沉思片刻,“要让苏一洪信马匪反水,我得付出些代价,要不然就太假了。”
德叔闻言唉声叹气地想了好半晌:“是啊,要是你活蹦乱跳地回雁城,马匪被打没了,苏家的家丁又全死了,谁会信?”
乔何见德叔明白了自己的计划,连忙嬉皮笑脸地凑过去:“这么说您同意了?”
“我同意什么?”德叔烦躁地把他推开,“一边去,我懒得管你,但你想想大少爷,咱们遇到马匪的消息传回去他怎么想?”
乔何收敛了神情,枕着自己的胳膊注视满天星光。他不怕遇上马匪的事儿传回去,他只怕杨羽知道自己受了伤。更何况他要走的道还是他哥千叮咛万嘱咐要避开的。
可乔何不想杨羽受一丁点的伤害,毕竟他自己的顺风顺水,便是他哥在苏家的如履薄冰。乔何想到这里猛地握紧了拳头,这六年来他虽然在外打仗风餐露宿,可万万不及他哥在苏家隐忍偷生来得艰辛,乔何甚至不敢想象自己和仇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每日笑脸相迎有多痛苦。
杨羽能为他忍耐多少,他就能心甘情愿地牺牲掉更多。
乔何念及此叹了口气,转身踢了一脚蹲在火堆旁的德叔:“兄弟们都吃饱了?”
“废话,他们又不是第一天跟着你,知道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道理,各个跟饿狼没啥两样。”德叔撂下树枝和他一道躺下,“倒是你没吃多少,晚上饿了别来找我拿干粮。”
乔何笑了笑:“想我哥想的,没胃口。”
“你哥有你这么个弟弟也是倒霉。”德叔冷笑着翻身,“成天担惊受怕的,身子能好才怪。”
“我哥心疼我呢。”乔何一提杨羽就眉开眼笑,恨不能和德叔聊一晚上,絮絮叨叨说了半晌把德叔惹烦了,腾地坐起来塞了块干粮到他嘴里。
“真想要大少爷安心,你就别搞这些幺蛾子,要我说直接冲进去一枪崩了苏一洪不就完事儿了?”德叔压低嗓子神情激动,说完自己先颓了,“那咱就得饿死,没有粮怎么打仗?”
乔何也坐起身,盘腿望着篝火发呆:“是啊,把他崩了咱乔家的仇哪里算报?”
“当年……”德叔闻言咬牙切齿地问,“当年乔家为何会被扣通敌叛国的帽子?”
乔何微垂着头半晌都没有出声,这事情过去太久了,久到他以为自己已经把这事儿忘了。
“还能为何?不就和几个月前的方家一样。”乔何一字一顿道,“苏一洪可不止是个商户那么简单,雁城的水深呢。”
第50章
无论雁城的水有多深,苏家现在都炸开了锅,杨羽哭笑不得地读苏士林留下的信,见信尾这小少爷还惦记着要带自己上北平,是彻底没话说了。
苏一洪气病在床上说不出话,大姨太淑珍哭哭啼啼地闹,只有五姨太杵在门边笑吟吟地与杨羽耳语:“真跑了?”
“我哪儿知道……”杨羽把信递给她叹了口气,“说是和方少鸿一起去北平了。”说完话锋一转,“那个方少鸿不是你家的人吧?”
“方又不是什么生僻的姓氏。”五姨太盯着信喃喃道,“若他真是我家的人,苏一洪早就下手了,还能让他把苏士林给带走?”
“话不能这么说,”杨羽指着信上的字笑着摇头,“人家可说了,是自愿走的。”
“我看未必。”
“那倒是,估计是咱们的这个小少爷死缠烂打,方少鸿没法子才带着他一起走的。”杨羽也附和了一句,不过很快改口,“派人去追了?”
“怎么追?”五姨太把信按着褶子叠好,“人家坐船走的,早就远走高飞了!也好,苏家这个鬼地方,能走就走吧。”
杨羽托着下巴渐渐听不清五姨太的絮语,只盯着窗外一点晃动的光斑发呆,看了半晌才发现那是院里的树叶随着寒风晃动,枝叶间漏下了一丁点暖意。后来一只鸟落在了枝头,黑色的翅尖沾着昏沉的日光,有一瞬间杨羽以为自己看见了血迹,吓得猛地站起身。
恰巧苏一洪幽幽转醒,先是虚弱地喊五姨太过去,又叫杨羽给自己念信。杨羽念得心砰砰直跳,莫名的不安感传遍四肢百骸,念到最后苏士林给自己留的那些话,苏一洪猛地咳嗽起来,挥手把杨羽赶出了门。
杨羽倒不甚介意,留五姨太和苏一洪在屋里说话,自己捏着信走到院里晒太阳,再伸手抓住树枝把鸟赶走了。
屋外忽然跑进来一个家丁,见了杨羽慌慌张张地叫起来:“先生,老爷呢?”
杨羽拉住他摇头:“老爷心情不好,有什么事先和我说吧。”
家丁犹豫半晌,凑到杨羽耳畔悄声嘀咕:“姓乔的那个丘八,遇见马匪了!”
“什么?!”杨羽眼前一黑,攥住家丁的手,语无伦次地问,“怎么会遇见山贼?”
家丁疼得龇牙咧嘴,纳闷地推了杨羽一把:“这要问您啊,把路线透露给马匪的也是您啊!”
杨羽如遭雷击,站在院中怔怔地望着随风晃动的树枝,须臾忽然疯了似的往院子外跑。
“先生?”家丁急忙跟上去,“老爷在屋里呢!”
“老爷……”杨羽拼尽全力才没有表现出刻骨的恨意,“老爷在担心少爷离家出走的事儿,没空管你。”
“少爷离家出走了?”家丁吓得一个踉跄,也顾不上和杨羽说话,一溜烟窜没了影。
而杨羽跌跌撞撞跑到马厩牵马。他年幼时曾经学过骑术,后来一是不感兴趣,二来家道中落身子又不好,就再也没有骑过,现如今乔何出事,杨羽连坐轿子的心都没有,胡乱选了一匹直接爬了上去,再抱着马脖子拼命地蹬。
乔何的确遇上了马匪,可这马匪与他想象得不太一样。
苏一洪也是倒霉,没亲眼见过这群马匪,只凭书信往来,还以为对方是什么凶神恶煞的人物,实际上就是些占山为王的混混,见了乔何枪都没开就投降了,屁滚尿流地溜了个精光,连军火都没敢提。
乔何心里盘算的那些个法子全没用上憋闷至极,拽着德叔钻进树林打了些野味给兄弟们开荤,再着急忙慌地要回雁城。
德叔恨铁不成钢地拿靴子踢他:“成天脑子里就是你哥,也不去找找马匪那儿有没有苏一洪写来的信,好歹抓住人家的把柄再走。”
乔何满脑子都是杨羽,嚷嚷着不找了,德叔抬手就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就知道你会是这幅德行,我早就帮你拿好了!”
“德叔做事最稳当了。”乔何嬉皮笑脸地接过德叔手里的信,粗略地扫了一眼,“哟,果然提到了我哥画的地图。”
“苏一洪这老狐狸是完完全全没打算放过你。”德叔冷哼着把乔何推到一边,“坏透了。”
“我巴不得他快些害我。”乔何却笑眯眯地把信收进怀里,“他不害我,我都没理由把我哥要过来陪我。”
德叔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冷哼,瞧模样气得不清。
乔何并不在意,哼着小曲吃了顿饱饭,等骑马回城的时候,胳膊一不小心被马鞍边挂的弯刀割了个小口子。
“德叔,德叔!”乔何凑到德叔面前炫耀,“你看我受伤了,快给我包扎,越严重越好。”
德叔没好气地用绑带把乔何的整条手臂都捆住,又挑了几个面黄肌瘦的兵胡乱包扎了几下,装作一副苦战归来的模样,觉得不会露馅才赶着乔何回雁城。
乔何端着胳膊骑马骑得飞快,快到雁城前让人把军火藏在了附近的山涧里,刚从树林里绕出来就撞见了苏士林。
苏家的小少爷灰头土脸地趴在马背上哀嚎,方少鸿黑着脸扯着缰绳要往雁城走。
乔何看了半晌觉得稀奇,溜达过去踢了踢苏士林的腿。
“丘八!”苏士林抹了一把脸,看清乔何以后坐起来喊了一声就蔫了,“你也是我爹派来抓我回去的?”
乔何眯着眼睛沉默片刻,反问:“你从家里溜出来了?”
“要你管。”苏士林哼哼唧唧地顺着马背往下滑,然后死皮赖脸蹭到了方少鸿身上。
乔何便又骑着马踱到方少鸿身后,拿手拍了拍他的肩:“嫌烦你就把他丢下呗。”
“姓乔的,你和我有仇吗!”苏士林撅着屁股试图用脚踹乔何。
“当然有仇。”乔何冷笑着让到一旁,“谁惦记杨羽我跟谁急。”
苏士林闻言难得安静下来,蹙眉狐疑地嘀咕:“你对杨先生是真心的?”
乔何用他自己的话回他:“要你管?”
方少鸿听他们吵得心烦,把苏士林扛在肩上跃上马背:“乔爷要挡道?”
乔何听这话听着别扭,但和方少鸿没仇就没计较,挥手让手下的兵让开,然后好奇地问了句:“你们怎么不坐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