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里卡多感慨似的,气息从喉咙里滑出来,“我亲爱的鲁道夫。”
巨型飞蛾像是和他打招呼似的,头上的触角抖了抖。
但下一秒,它就从天空中重重地俯冲了下来。
里卡多不再微笑,身边的浓雾不安分地翻滚,他操纵着坚韧的黑色树藤和飞蛾战成了一团。
飞蛾扇动着翅膀,疯狂地向里卡多投注着有毒鳞粉和茧丝。那些鳞粉与树藤一接触,就在树藤表面腐蚀出一片深深浅浅的凹陷来。
它身躯巨大,飞起来却很灵巧,多次避过了树藤的绞杀,眼看着就要冲到里卡多面前。
它旋转着穿过漫天的树藤,伸出长长的口器,戳向里卡多的脸——却在距离里卡多近在咫尺的地方,被从地上冒出的几团黑色树藤纠缠了起来。
黑色的枝干织成了牢固的网,渐渐的,将挣扎不休的飞蛾禁锢在了牢笼里。
飞蛾的足肢不断抖动着,白色的复眼上下窜动着,似乎在寻找脱困的方法。
里卡多由树藤捧着,升至半空,凑到了那只飞蛾面前:“鲁道夫,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一点都没变——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要知道,忍耐与计划,才是真正的美德。”
飞蛾没有搭理他。
它长大了自己的嘴,发出几声愤怒的嘶吼,口器里溅出的毒丝四处乱飞。
“骗子……魔鬼……”
“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被永生永世地囚禁在这座城堡里!”
“你欺骗身边的朋友去给你当祭品,去取悦你的神明——”
“你该体谅我。我也没办法。”里卡多略带怜悯地说道,“我当时病得很重,只有你们几个一直在我身边。而我选择信仰的,是唯一一个能够给我带来永生的神明。祂为我带来了希望,我自然选择信奉祂……只是当年的召唤仪式出了点差错,我控制时间的能力只能在这栋古堡附近生效。你们作为祭品,作为被我‘感化’的信徒,自然要由我所支配——当然也无法离开这座城堡。”
“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背板我。”里卡多说道,“永生不好吗?只要我活着,我可以让你们永远停留在年轻的那一天……虽然那可能只是一天天的重复,一天天的回溯。可是人生不就是如此吗——你敢说,自己的将来一定比自己的现在过得更有意义吗?只要我们遵从神明的旨意,献上更多祂中意的祭品,那我的能力就能不断得到进化,最终也能摆脱这座古堡的桎梏……可是你看,你又是背叛我,又是杀死我,折腾了那么多年,有一丝一毫的进展吗?”
“你死不死关我屁事!”鲁道夫终于爆了粗口,“可是你看看我,你把我变成了一个怪物!”
里卡多笑着说:“可你不是也这么做了么?”
“露台上,那只扭动的虫子。它原本也只是个无辜的孩子——你们却把他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他的母亲走投无路,只能来我的黑树林里祈祷,以她生命为代价,也要找回自己的孩子。”他怜爱地看了不远处的苏菲一眼,“多亏了她,我才彻底苏醒过来。”
“去吧,索菲。”里卡多说道,“去找你的孩子吧。”
索菲的脸上露出了希翼的神色。
她有些僵硬地、一步一步向露台走去。黑色的树藤为她编织起一座桥。而她的孩子也像是感应到了母亲的存在,跌跌撞撞地爬上那座桥,向索菲奔去。
最终,他们触碰到了彼此。
索菲把自己的孩子拥抱在怀里。
忽然,那座桥断了。
索菲与她的孩子双双从高空跌落。黑色的树枝在地上铺展,向上生长,长出一片锥形的尖刺——
索菲和那只蠕虫双双坠落在荆棘丛生的粗壮枝干上。身体被尖锐的木刺扎透。
索菲的身躯在落地的瞬间就化为了一片灰烬。
而那只蠕虫却扭动着,挣扎了半天,血液流尽了,才悄无声息地死去。
周围一片寂静。
“安息吧。”里卡多为他们画了个十字,“孩子们。”
“…… Maldito。”多明戈忍不住用母语骂了一声。
“这人是个变态!”加西亚控诉道。
“老大,都这样了,咱们还在这儿干看着吗?!”宋瓒扭头问照临。
照临轻轻吸了口气,还没开口,就听见里卡多将身体转向了他们的方向,语调中带着笑意:“我差点忘了,城堡里还有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怎么说,我也该感谢各位将我从那具狭小的棺材里解救出来……”
“各位何必一直畏畏缩缩地躲在角落里呢?”
里卡多嘴上说着感谢的话,那些黑色的树藤却毫不客气地向觉醒者们冲了过来。
照临皱起了眉。
他冷漠地瞥了眼向他们袭来的树藤。
明耀的火焰像是龙的吐息,几乎在夜色中把整个城堡照亮。
“天赋·狱火”。
火是植物的克星。
那些灵活的、粗壮的树藤,全部被照临的火焰吞噬殆尽。
里卡多略微沉默了几秒,眼底渗出几丝阴沉的气息来。
他有意使用更多的力量去对付照临的火焰,但他身边还有一个不断挣扎着的巨型飞蛾——鲁道夫。
“鲁道夫,让我说你什么好。”里卡多低声道,“你居然把这样的人引入城堡……还要拿他当祭品?到底是谁祭谁?”
里卡多·莫兰登叹息了一声,盯着照临的眼神愈加锐利了起来。
那些树藤也像是无穷无尽的,照临烧完一批,还有一批。缭乱的藤蔓与凶狠的火焰共舞,此消彼长,互不相让。
忽然,天空中传来一阵翅膀的扑腾声。
黑色的巨鸟在天空中徘徊着,趁着所有人不注意,俯冲到了阳台上,用尖利的喙三两下啄下了厨师的眼睛。
“什么东西……啊啊啊啊!”
厨师一手捂住自己血流不止的眼眶,一手举刀,慌乱地在露台劈砍着。
黑色的巨鸟一声嘶鸣,把他从露台的边缘给推了下去。
里卡多·莫兰登也注意到了那边的情况,有些无语地扶额:“格鲁希也太没用了,连只鸟也搞不定——”
下一秒,那只鸟就无声地窜至了他身边,开了嗓子开始啼鸣。
里卡多忽然感受到一阵剧烈的头痛。他的五官扭曲起来,对树藤的控制力也不如往前。离他最近的鲁道夫奋力撑开了束缚,扑到里卡多的面前,伸长的黑色口器锋利如剑,就要插进里卡多的胸膛里。
空气中响起极轻的穿透声。
飞蛾在离里卡多极近的地方停了下来。
它的身体被几根树藤穿透,像是只标本那样被牢牢地钉在空中。
这回里卡多下了死手——于是鲁道夫连自己的翅膀都不能扇动一下了。
黑色的血液从飞蛾身体的各个创口中渗出来……有几滴,沿着它细长的口器,滴落到了里卡多的胸前。
里卡多并没有理会这几滴血液。
他死死地盯着鲁道夫那只已经彻底异化的复眼。或许是由于鬼哭鸫的精神干扰,他的眼中浮现了一片红色的血丝。
飞蛾的脚抖动了几下,翅膀上银色的光华渐渐黯淡下来,然后干瘪地收敛在一起——整个过程就像是烛火被风熄灭那样安静。
它的那双复眼,至死都紧紧盯着里卡多·莫兰登。
里卡多注视着昔日好友、也是数十年的仇敌死后留下的残骸,默默地收回了穿透飞蛾身体的那几条黑色树藤。
于是飞蛾坠地,落入碎石和尘土之中。
里卡多·莫兰登面无表情地转向了觉醒者们。
“现在……就只剩我们几个了。”他说道。
树藤沾满了飞蛾带着毒素的血液,盯准了照临,孤注一掷般地盘曲而出。
……
与此同时,城堡高处的屋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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