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简不答。
师爷看着他手畔被布匹包着的那柄剑。进入静心堂后,薛简就把剑解了下来,放在身侧。
在广虔道人的目光落向风雪剑后,沉默以待的薛道长不得不开口:“是为了追查故人的生前之事。”
师爷摩挲着茶盏,重重地叹了口气:“小简。人世的命运各有分定,你如此强求,修行这种逆反天道的秘术,到最后恐怕会落得一个英年早逝的下场。你是太平山数百年来最有灵性、意志最坚的弟子,我不忍见你这样。”
他顿了顿,一双苍老的双目忽然泛起光,沉沉地注视着薛简:“即便留得一条命,心性大变,易入歧途,与其让为祸苍生的贼人出在我们方寸观,不若师爷今日便废去你的武功!”
声音落下,四周骤然风起。随着广虔道人内力涌动,门窗猛然打开,发出噼啪的撞击之声。天边一缕似血残阳投射下来,映在薛简的青衫上。
江世安大为震惊,他一时惊骇,将惧意全然抛却脑后,当即挡在薛简的正前方,一边暗中催动风雪剑,一边反驳道:“薛知一所杀之人死有余辜!他跟我不一样,他没有做出什么坏事,怎能以这样莫须有的罪名废去他一身修行?!”
风雪剑却寂然无声。薛简并不借取力量给他。
江世安顿感挫败,他扭头看向道长,磨了磨牙根儿:“你木头一块儿么,就这么束手就擒不成?”
薛简注视着他,目光竟然很是意外。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温和,甚至有一点儿雀跃的笑意。
江世安没反应过来,便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猛然回首,忽然见到广虔道人不知何时停在他面前。
老者持着一柄拂尘,用尘尾扫去空中的浮灰。他身上的压迫力尽数消散,面色沉静,道:“知道出头,小简还不算为你白忙一阵。”
江世安脑海中轰然一响。我?在跟我说话?他居然在不主动显形的情况下被别人看到了——
他喉咙拔干,支吾地道:“晚辈江世安,见过观主。”
师爷上下打量了他片刻,忽然又莫名不满地冷哼一声:“你能操控生前的旧物,大约也已经能在人前短暂现身。这才过了多少日子,就凝实到这个地步。”
他全都说中,江世安心里愈发没底,不知道广虔道人为什么不高兴:“呃……托、托薛道长的福。”
师爷眉头紧皱,气得雪白的胡须跟着抖颤,反而更加发怒:“滚一边儿去,我跟我徒孙说话,没有你插嘴的份儿。”
江世安眨了眨眼,走到边儿上去,接地气地就地蹲下,支着下颔看向薛简。
薛简看了他一眼,转而俯首道:“师爷,他什么都不知道的。”
“不知道才是福分呐。”广虔道人深深地慨叹一句,垂眼问他,“我说废去你一身武功时,你连眼睛都不眨,丝毫没有惧怕。看来就算散尽内力,你也不会回头了。”
道长说:“徒孙不孝。”
“别说什么‘不孝’了。天底下为了红尘情缘抛弃前途的有,为了红颜知己家财散尽的也有,却不想你为了一个男人……知己之情,真有舍生忘死的地步?”师爷顿了顿,似乎心知肚明,但还是在面子上不愿意点的太透,他道,“行了,将山下的事跟我说说。”
薛简天性不善言辞,开口将赵怜儿的设计、乃至前往旧陵园与两人交手……再到回太平山的路上铲除土匪等事一一说清。因为他太过言简意赅,有时江世安忍不住补充,却马上被广虔道人瞥了一眼堵回去。
片刻之后,观主听完所有内容,无奈叹道:“你是在我身边养大的,我岂有不疼你的道理。只是我印象中的小简,就算受了世人再多的凌.辱挖苦、设计陷害,也总会手下留情,给人一个改过的机会。”
江世安插话道:“有些人不懂什么叫改过,留下只能残害众生,所以非死不可。”
师爷不看他,幽幽道:“残害众生,譬如魔剑?”
江世安低下头看着地上的裂缝。
薛简道:“师爷,他并没有残害众生,只是心中执念太重,血海深仇、自然不肯放过……”
“我看执念太重的是你!”广虔道人吹胡子瞪眼。
薛简话语一顿,逆来顺受,并不还口。
观主道:“你的性情没有以往温厚,为了让你不至于移了心性。再者,视作破戒动杀的惩罚,你接下来不可离开方寸观,不可下山,直到我允准才行。”
这也是为了薛简的性命着想。
这小子强用秘术,不过区区一个多月便功力大退,他连命都不要,要是放他在江湖上继续追查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还不知道能不能囫囵个儿、全须全尾的回来。
从不反抗的薛简先是安静一刹,随后却抬眼道:“请师爷宽恕,我必须前往红衣娘娘教的圣坛一趟。”
“有何缘由?”
江世安有一种不妙的预感,立即向薛简使眼色,让他编一个缘由。道长虽会杀人,却还不会说谎。
“昔日无极门灭门惨案,亦有红衣教的参与。他们那时用了邪派圣香,留下望仙楼的令牌,引导江世安入魔血洗望仙楼。”薛简说,“他虽有罪,却非主谋,亦是其中的受害之人。弟子要前往查清证据,最好能找到证人,才可以将事实昭示天下。”
广虔道人沉默了良久,片刻后,问出来的第一句是:“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弟子用了搜魂。”他说。
第19章
室内变得极其静默。
师爷长叹一口气,手指攥紧拂尘,既是痛心,又是怒火难息:“我看你不仅要修身养性,还该关回问心堂里受刑,清知、清知!”
门外守着的一个道人转进来:“弟子在。”
“把你师兄带到问心堂关起来,在我说放出来之前,不许其他人求情!”
观主罕见地动了大气,让门外的道人心下一惊,求情的话堵在嘴边。清知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师兄,又看了看师爷,只得道:“问心堂里受刑出来的人,十有八.九会在眼睛上落下病根儿……”
“你师兄不在乎。”广虔道人道,“他拿自己的命不当命,拿太平山的规矩也不当规矩,连我素日的告诫也全都忘了个干净!凡我辈修道之人,以道术蒙蔽天机、篡改生死,已是有罪。何况搜魂夺魄,一个不慎,对方轻则痴傻,重则当场猝死。改命窃运大损阴德,其中的利害你师兄不是不知道,他却一意孤行,全然没有该有的悯世之心了。”
他嘴上是跟清知说,话里全是骂薛简的话,顿了顿,气息平复,又缓缓说:“红衣娘娘教的圣坛岂是你能轻易来去的地方?!那是北方占据三州四县的左道大派,就算是他。”
观主抬手指了指江世安,很快收回,“就算是能胜你一筹的人,闯了这样心狠手辣的大派也是逃命出来的。趁早把你关起来,省得你去送死,让我和你二师爷白养一遭。”
清知不能看到江世安,但世上胜过师兄一筹的,也就只有已故的魔剑。他疑心地左右看看,旋即小声道:“师兄从小固执,弟子们都是知道的,但薛师兄的品行一贯地无可挑剔,只这一次错……”
“我的话你们都不听了么?”广虔道人说。
清知不敢再求情,只好点头走过来。薛简也不想为难他,于是再次行礼,起身跟他出去。
他走了,就算江世安开口分辩,也说不了两句话,就被一股吸力拉扯出去,再次撞到了薛简。
薛简早有预备,伸手扶稳他,下意识道:“小心。”
江世安说:“……我又不会摔疼,不会痛的。倒是你……”
清知以为师兄这话是跟自己说,从旁接道:“天是黑了,可还不到看不清路的时候。师兄分明还像从前那样关怀众人,真不知道观主发了什么怒,说的是什么意思。邪派圣坛那种地方,众人避之不及,谁还去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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