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不好惹(6)
江市气候湿气略重,昨夜的雪一直下到今早还没停,路面却并没有积起多少,被来往的人踩得只剩了薄薄的一层冰渣,滑的很。
他抱着保温杯走进办公楼大门前,就看到院子里一个同事差点滑了个跟头,却以柔韧度逆天的姿势堪堪维持住了平衡,翻身站直了身体。和他并肩走着的另一个人啧啧感叹:“鞭类的就是腰力好啊……”
“……”齐辰觉得自己大概是感冒太重耳鸣听岔了。
像广和这类跟文物藏品打交道的公司,职员对业内新闻的关注度总是要比其他高很多。只要和泥里挖出来的东西有关,哪怕只是鸡毛蒜皮的一些小事,他们都对条件反射性地多关心两句。
不过这天齐辰在办公室听说的却并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是博物馆遭了窃。
“就锡兰广场对角那个市立博物馆,丢的是前阵子在白河挖出来的那只镶金白玉镯,网上有消息。”洪茗对齐辰说完,转而问他身后的龙组长,“诶,主任那边有动静么?”
龙组长一边皱着眉头苦大仇深地闻了下齐辰带来的姜茶,一边答道:“没有,怎么?你刚歇半天就浑身骨头痒?”
“这什么鬼味道?我不喝!”他嫌弃地把保温杯往一旁推了推,“我身体好得很喝这玩意儿做什么!”
齐辰正好在网上搜到了新闻,正戳进链接在看,听了龙组长的话,头也没回带着浓重的鼻音道:“你是怕辣吗?”
龙组长大概觉得一切跟“怕”字沾边的评价都是对他人格的极大侮辱,顿时被激得端起保温杯把一整杯*的姜茶灌了下去,而后起身把杯子“咣——”的一声重重放在齐辰桌上,冷哼一声出了办公室,丢下一句:“我去监管室那边找老胡。”便没了踪影。
齐辰有些好笑地瞥了那保温杯一眼,又把视线转回到网页上——
据新闻里说,昨夜博物馆被人闯入,那人摸进了白河出土的那批文物的展区,盗走了那只镶金白玉镯,却没有惊动任何防盗装置,摄像头只拍到了一个很模糊的身影便出了故障,剩下一大段的雪花。
新闻后面放了几张图,前两张是那镶金白玉镯的照片,后两张是监控视频里截出来的图。
齐辰扫了眼前两张图,发现被盗的正是那天徐良给他看的照片里拍到过的那个镯子。他又翻到后一页想看看监控视频的图,结果一看就愣住了。
☆、第6章
那截图模糊程度确实惨不忍睹,估计连被拍人他妈看了都认不出来。画面上还有好几条水波纹,本就糊成一坨的人影简直快被扭曲成了异形。而且也不知是设备老化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整张图极其晦暗,色彩怪异失真。
通过这图能看出来的唯一一个信息就是——偷盗者穿了一身偏红的衣服。
齐辰对色彩一直十分敏感,即便整张图晦暗模糊,饱和度和亮度之低都令人发指,连带着那抹红色泛着煤渣似的灰黑,他还是能辨认出这人本身穿的是件玫红色的衣服。
于是,昨夜车窗外踉跄着的那个女人登时浮现在他脑海里,顺带还拽进来一个名字——秦姐。
其实客观说来,这三者之间并没有什么实打实的联系。
一来秦姐不过是同这博物馆有关系的众多人员中的一个,齐辰对她的全部认知仅仅只有中午路边一场碰巧的围观,以及从徐良那里听来的一个称呼。
二来昨夜在公交上,齐辰对车边那个穿玫红色衣服的女人不过是匆匆一瞥,根本连脸都没看清。而路上穿玫红色衣服的人也并非只她一个,整个片区乃至整个市更是数不胜数。
再者今早这新闻图上的人别说脸了,连男女都分不出,更惶论由此证明这人是谁了。
这三者被联系到一起的原因,只是因为恰好在一天一夜之内,他们以相当高的频率,陆续撞进了齐辰眼里。
不过直觉也好,猜测也罢,这件事跟齐辰并没有关系,新闻中说警博物馆已经报案,警方也已经着手开始调查,并且掌握了一些线索。他们这些无关人士看看报道也就算了。
正当齐辰打算关了网页的时候,最后那张截图里有什么东西在他余光中一晃而过,他握着鼠标移向右上角的手便在半道儿停了下来。
“嗯?”他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凑近显示屏。
最后那张截图里,那个穿着红衣的盗窃者背后是一片灯光照不到的黑暗,而刚才一晃而过的东西似乎就是出现在这个位置。
齐辰一边盯着那片黑暗,一边调整着视线角度,结果就在他以某个看屏幕略有些反光的角度停住时,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黑暗中隐约出现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眼皮下垂,眼白太多且泛着青,黑色部分少,看起来就像是有人隐在角落悄无声息地看着监视镜头似的……
冷不丁和这样一双眼睛对上,齐辰被惊了一跳,倒抽一口凉气,整个人猛地靠上椅背。
转椅朝后滑了一步,有些弹性的椅背被他这么一抵,“咣——”地一声撞上了后面龙组长的桌子。
“哎呦妈诶你怎么了?”洪茗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大概是被他这儿的动静吓了一大跳,只是声音有些含含糊糊的,像是没把嘴张开,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似的。
“啊?没……我看错了大概……”齐辰拍了拍胸口,边说边转过脸看向洪茗,结果一张涂得漆黑单单在眼睛处留了俩窟窿的脸蹦进他眼里。
卧……………………槽!
齐辰嘴角一抖,刚受了惊吓差点停跳的心脏还没缓过来,就差点又停了一次。
“咦嘻嘻嘻嘻……”洪茗涂着黑泥面膜,张不开嘴,于是捏着嗓子笑成了一只蛇精。
她从桌上的袋子里摸了一会儿,站起身蹬着高跟鞋走到齐辰桌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他桌上,道:“怎么,没见过敷面膜么?吓得脸都绿了。喏!齐辰小同志,来吃个脐橙压压惊。”
齐辰:“……”你真的不是故意来逗我的么!
“前几天出差办事搞得我脸都皴了,今天才稍微闲一点。”洪茗顶着一张黑炭似的脸,凑到电脑屏幕前,看了眼网页上的新闻,“哟,在看这新闻啊,这个目前还跟咱们没关,得看警方那边怎么说。不过你看个新闻怎么吓一大跳的样子?”
齐辰觉得那脸近看又是一种视觉冲击,于是默默地转开视线,棺材板儿似的坐得笔直正视前方,他觉得茗姐虽然有些风风火火的,但毕竟是个女的,这种有些吓人的东西也没必要跟她说,弄得人晚上睡不着罪过就大了,于是摇了摇头道:“没,刚才弹了个有些吓人的弹窗广告出来。”
大约是面前这张黑炭般略具喜感的脸太拉注意力,齐辰被她拽着东拉西扯了几句,都快忘了刚才的惊魂一瞥。
没聊多会儿,董主任一个电话打到洪茗的分机上,也不知说了什么,就见洪茗“哦”了两句,挂了电话就匆匆走了,齐辰喊了她两声她都没顾得上搭理,只丢了句:“回头再说!”就没了踪影
齐辰默默剥着手里的脐橙,心道:我只是想说你面膜忘了撕了……
他镇定地吃完一个橙子,又喝了口水做了点心理建设,这才再次坐直身体凑近屏幕,想从刚才那个角度再看一眼那张截图。
结果这次,他上下左右调整了无数次角度,就差没把脑袋摘下来倒着看了,却再没看到过那双眼白上翻的眼睛,就好像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似的。
除却这双眼睛的插曲,齐辰这一天过得十分平淡而悠闲。
事实上他进了广和公司的这两三天,在工作上一直有些悠闲得过分,真正需要他动手的工作就只有修复龙牙那么一件,之后便一直没什么正经事干。他有时候看着组长办公室里几个负责人来去匆匆的样子,还开口问过有没有什么需要做的工作,结果茗姐却回道:“别急,你的工作不在这些事情上,有事会叫你。”
齐辰大学四年也实习过,待过不少公司,基本上都是能怎么使唤你就怎么使唤你,塞起活儿来绝不手软,像广和这么傻白甜的还是头一份。
所以董主任把他这个没什么突出特质的人招进来究竟是图什么?不用干活当吉祥物么?
虽说他是个十分懒得给自己找事的人,但是在这种大家都挺忙的环境下,他一个人悠闲自在也确实有些太过不要脸了。于是他便时不时地敲一下小黑,或是人事妹子,要点他能帮忙的活儿做。
这一来二去,齐辰发现广和的工作划分有些诡异,要说乱吧,一环套一环,井井有条的,效率还挺高。可是要说规整吧——
当他眼睁睁的看着一份新进文物藏品的资料被传到了人事这边的流程上时,他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
对于一个把技术人员分进后勤,把瓦罐瓷碗划给人事,从头到尾就没走过正常路的公司,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静……如……鸡。
呵呵,你们开心就好。
从昨夜开始的雪断断续续一直下了一整天,依旧没有要彻底停下的样子。外面车流人流往来不息的街道路面依旧没能积成雪,倒是广和公司院子里的花圃蒙了一层毛茸茸的白。
齐辰看着持续走低的温度和外头覆了一层冰渣的路面,内心十分忧愁。
他有些担心,万一今晚不小心又梦游摸出了公司,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会不会发现自己摔得鼻青脸肿还冻掉了几根手指……
他就在这样凶残的脑洞中裹着被子渐渐睡了过去,却幸运地一夜无梦,直到凌晨时分,被床头柜上的“嗡嗡”作响的手机震醒。
☆、第7章
“嗯……”齐辰抱着被子捂着头挣扎了一会儿,才忍无可忍地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在床头柜上摸索了两下,“啪”地抓过手机,显然十分不耐烦。
他死死皱着眉,睡意未消蒙着层雾气的双眼眯着,连来电人都没看就在手机上胡乱地划拉了一下,放到耳边粗声粗气地“喂”了一声。
电话对面空白了大约两秒,接着便是挂断了电话的“嘟——嘟——”声。
齐辰:“……”靠,哪个神经病大半夜不睡觉装神弄鬼骚扰人?!
他一脸风雨欲来地把手机拿到眼前,黑着脸看了一眼,却发现最近通话页面里最顶上那个并不是什么恶作剧或是打错了的陌生号码,而是显示着齐辰存在通讯录里的名字——徐娘子。
这是当初一个nl不分的舍友对徐良的称呼,却被全宿舍拿来给徐良做了备注名。
但是徐良一向到点就睡觉,雷打不动,不到天亮,哪怕就是原•子•弹砸他脸上他都醒不来,怎么会突然半夜给他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