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虞寻又补了一句:“两只手都在抱你。”
云词也想起来了。
昨天晚上他和虞寻一晚上就没人阖过眼, 早上又是一起去的学校。
……
更不可能是提前猜到他会突然来他家门口蹲他。
所以只剩下唯一一个,不太可能的可能了。
云词垂下眼,视线落在空荡荡的, 特意被空置出来的地方, 接下来的话, 变得有些艰涩:“……你一直留着么。”
“这个位置。”
“从你搬进来的那天开始, ”云词说,“就留着了吗。”
回答他的,是虞寻的一句“嗯”。
虽然这人不愿表露, 嗯也故意嗯得很随意。
云词明知故问:“为什么。”
虞寻铺完床后,直起身,说:“还用问么。”
说完, 他走到云词面前,接过他手里的衣服, 帮他挂上去的同时说,“因为之前约好了。”
虞寻很少回忆两个人分开的那段日子, 不回忆也记的深刻, 住进来的第一天, 他没理迫切地想过来看看的流子, 一个人沉默地在客厅坐了很久。
他将书桌, 衣柜,洗漱间的架子,都空出来了一半。
即使知道已经没有意义了,却还是控制不住。
云词嘴边有很多话想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最后他只能很轻地,抱了面前这个人一下。
“男朋友,”他说,“抱会儿。”
云词和虞寻这两人自认行动力十足,平时做事效率第一,罕见地,第一次在收拾东西这件事上效率变得奇慢,拖拖拉拉地,几件衣服愣是挂了半天才挂好。
云词还有些其他零碎的东西要放,放之前忽地想起来有东西忘拿了:“牙刷没拿。”
虞寻说:“等着。”
“我下去买。”
楼下附近不远就有一家便利店。
便利店店员正打着哈欠,睁开眼看见一位老顾客推门进来——她们上班时间,热衷于给顾客取外号,比如这位住在附近的那个很帅的帅哥。
这位帅哥总是深夜过来买东西,似乎很忙,有时候凌晨了,来这买份便当。
每次过来,还会带着厚厚一沓的文件。
上面写着什么什么律师事务所,起诉状,什么立案字样。
……
不过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
店员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同,偷摸盯着看了半天,发现他过分漂亮的眉眼比以前亮了很多。
店员扫码,说:“一个牙刷,九块。”
“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虞寻在付款之前,手顿了下,然后顶着那张万花丛中过的脸,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耳尖莫名红透地,从边上货架上又拿了一样东西。
“还有这个,”他说,“一起结账。”
虞寻把那盒东西随手塞进裤兜里,手里拎着牙刷,却没有立刻回公寓楼。
他把云词喊过来一起住了。
这也意味着,他打破了当初对严跃的承诺。
他答应过严跃,从今以后会彻底从云词的人生中退出,让他的人生回到正轨。
严跃是他的恩师,他男朋友的父亲。
他没办法不声不响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也不想云词去面对这些。
他打算在云词之前,先面对严跃。
只是虞寻站在公寓楼下,按下拨号键的同时,电话里响起的是一句“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他愣了下。
忽然想到白天在宿舍收拾东西的时候,牙膏和牙刷还有其他洗漱用品都放在同一个位置,云词为什么会落下牙刷。
他又去打云词的电话,电话里响起和刚才同样的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
十分钟前。
虞寻前脚刚走,云词就去了阳台。
严跃一整天都没找他。
自从一年多前,那天之后,严跃也担心他出什么问题,每天都会跟他保持联系,虽然两个人聊的内容不多,也就是一些吃了没,今天在学校怎么样之类的话题。
……
云词觉得,严跃可能是注意到了虞寻突然换回去的头像。
仿佛是在印证他这个猜测,严跃接起电话的前一分钟,一直在沉默。
他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
直到云词打破这份沉默,喊了他一句“爸”。
第二句:“我搬出去住了。”
接着下一句:“和虞寻一起。”
“……”
严跃还是没有说话,对面安静地,几乎让人怀疑这通电话到底接通了没有。
但一分一秒不断在往上累积的通话时间证明了这通电话的存在。
于是云词轻扯了下嘴角,自言自语般地继续说:“你可能,会想提起我妈吧。”
云潇这两个字,在云词的生命里过重了。
是他的妈妈。
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
也是他最沉重的枷锁。
因为云潇不在了,没有人知道她的标准。
他就像一个考生,永无宁日地在考场里,不断上交一份又一份的答卷,但却永远不知道真正的分数。
同时他也感受到严跃日渐加重的控制欲,把很多无形的标准加在他身上,要他绝对“优秀”,绝对“正确”。
云词自虐般,心甘情愿承受着。
直到上高中后,这种状态被打破。
他遇到了一个人,一个“敌人”。
虞寻出现了。
高中三年,像一阵意外的喧嚣而过的穿堂风,他被风吹着,腾空而起。
半晌,云词垂着手说:“我永远不知道她会怎么想了。”
“我交过太多份答卷,即使拿满分,也永远没办法知道她会不会满意。”
云词很少这样谈论云潇。如果不是在这一年半里某些东西被他挣破了,他可能永远也不会说出口。
他轻声说:“总觉得做到什么样都不够,背负着另一个人的命活着,好像我的人生都不是我自己的。”
“但这次我知道自己怎么想,”他说,“我想和他在一起。”
“你之前说过,人生很长,以后我会知道什么是重要的。”
“人生的确很长。”
“但无论有多长,我很确认,他是最重要的。”
“……”
严跃在西高抓过太多早恋了,学校里越是不允许谈恋爱,学生就越好奇,背着他谈恋爱的那些学生的招数他一清二楚。临近下班前,发现虞寻换头像之后,他就抓到了一丝迹象。
他心神不宁到现在。
在云词彻底脱离他控制的这一刻,他反而前所未有地安静了下来。
这是云词第一次这样谈论云潇。
……
他才惊觉这些年,云词居然是这样想的。
严跃张了张嘴,下意识想替妻子反驳说“你妈从来没有那个意思,我们并不想成为你的压力,她也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生活”,但这句话从脑海闪过的瞬间,却击中了他自己。
好好生活。
这个词,在这一年半里,好像和云词无关。
严跃从事教育工作这么多年,第一次感到束手无策。
他第一次当父亲,身边也没个人可以商量。
对于这两个人的关系他至今也还是不赞成,也很难赞成,但是所有反对的话,又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被逐渐消磨了。
这一年半,几百多天的时间击碎了他的很多自以为。
他自以为十八九岁的年纪,一切都做不得数。
自以为他们只要分开,很快就能忘记对方。
像西高每一对早恋的时候喊着非对方不可,毕业了不用故意拆散都难以维系的学生情侣一样。
……
唯独没有想到,这一年半的时间,反倒成了某种坚定有力的佐证。
严跃最后叹口气说:“你长大了。我想管,也管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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