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棠吃了两口,也不吃了。他一只手臂环胸,另外一只手撑着自己下颌,认真凝视着眼前的高大alpha,“其实,我还挺好奇你心目当中的‘苏星禹’,是什么样的?”
“他很能吃苦,却又总喜欢笑。”顿了顿后,宸昇紧闭着眼,嗓音低哑地开口,“我以前最讨厌的……就是他——”
苏星禹成为万人迷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这孩子打小就招人稀罕——
十七岁骨骼抽条,身量拔高却又透着股青涩,笑起来阳光灿烂,还欠不愣登,会说些讨喜又调笑的话。
风流倜傥虽靠不上边,却压根也没人会讨厌这样的少年。
宸昇第一次见苏星禹,就是在《地上森林》的摄制现场。
老旧待拆的拆迁小区里,处处张贴小广告、连路边横立的电线杆子都呲牙撅腚,蚊虫嗡嗡围绕着绿皮垃圾箱,污水发酵后的臭气简直熏天。
他胃部如同梗了块硬石,吞不下吐不出,头晕且犯恶心,因为第一次坐飞机,乡镇长大的少年,根本就不知道晕机这码子事儿。
而带他前来的剧组助理,更不可能给一个无名、连留不留下都说不准的预备役小演员,买前排的机票。
十八岁的宸昇个子就已经有一米八,但是身材窄瘦,薄而紧实的肌肉绷在高大骨架上,额前碎发散落,只露出一双黑沉隐晦的眼眸。
剧组助理其实只负责带他来,简单跟同事交代了两句,转头看见高大沉默的少年,独自缩在单元楼口,仰起头用沉闷、迷茫且透着一股怀疑的眼神,打量这座陌生城市的天空。
剧组助理顿了顿,又转头跟同事低语了两句,“看情况,要是能留就留。他是留守儿童,家里唯一的爷爷已经去世了。”
交代完成后,剧组助理又跨过一个个满地乱摆的灯光器械,以及各种道具箱、横七竖八的电线,迈着腿来到了少年面前。
“先熟悉熟悉环境。”相处了好几天,都没听少年开口说过几句话,剧组助理叹息了一下,也不强求,缓和脸色问道,“饿不饿?盒饭不剩了,我带你去周围——”
一声清脆、响亮的嗓音忽然打断了他们,“姐,你这么快回来了?!”
一道高瘦纤细的身影出现在巷口,大裤衩、白背心,土味而普通的打扮,但架不住露在外面的手臂和小腿,全都白且匀称,令人一眼惊艳——要是他没穿着塑料拖鞋,手里端个大饭盒就好了。
宸昇带点沉郁地抬起眉眼,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楚自己眼前这个“混搭”的玩意,在剧组里是个什么身份……
“哎哟——”但十七岁的苏星禹那可是一点都不见外,端着饭盒,踩着拖鞋啪叽啪叽走上前,盯着宸昇从头到脚,仔细端详,“这就是跟我搭戏——”
剧组助理笑笑,手掌搭放在宸昇肩膀上,刚想给他二人介绍。
苏星禹眼里就没有尴尬这一说,扬了扬下颌,直接问,“吃饭没呢?”
彼此之间距离简直太近,已经极其令人不适,宸昇往后仰了仰,眼神隐晦警惕,抿紧嘴唇,就好像被人逆毛摸了的野狗。
下一秒钟,苏星禹忽然用他的筷子,从饭盒里一夹,直接怼人嘴皮子上,“来尝尝我包的饺子——”
咣当一声巨响,他手中筷子,连带着沉甸甸大饭盒,全都被一巴掌扇翻在地。
白生生、还冒热气的饺子,哗啦洒了一地,溅起无数污水。
剧组助理看着转身而去的宸昇,有几分慌张,帮忙解释,“小苏,他是广东人,可能跟你印象当中……”
“啊——”苏星禹好像受到冲击,看一眼洒满地的饺子,又看了看少年离去的方向,迟钝又犹疑地问,“……他们广东不吃饺子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第89章 你……上我床干嘛?
如果非要用比喻,剧组其实更像是一个“江湖”。
十八岁的宸昇和衣侧身躺在窄小、且仅能容纳一人的钢丝床上,听窗户外面的吵杂叫嚷以及人声阵阵。
他脑中不断盘旋不断的,是飘落在荒郊芒草上的纸钱,以及茄乐唢呐声中,被抬送走的一口孤零零的薄棺。
凄凉、以及难耐的孤独,伴随着山城的阵阵湿冷潮气,简直就如同跗骨之毒一般,从脊背沁入心脾,好像身上的薄被无论如何都盖不暖。
宸昇紧闭着自己的眼,对未来的渺茫、对身若浮萍一般的人生的憎恨,全都融化在了不知何去何从的卑微弱小当中。
人一旦静下来后,对外界感知就会格外敏锐,这是属于最原始的本能。
楼下都那么吵杂了,但是却还听清一道清脆响亮、盎然活力的嗓门。
好像整个剧组上下,就没有苏星禹不认识的,走两步能打仨招呼,明明一副清俊白嫩的长相,却总是嬉皮笑脸。
这个哥、那个姐的,甚至还从个知名女演员那顺来了个挂脖小风扇,呼呼旋转着,凉风肆意吹动起少年额前的刘海。
宸昇单膝盘腿坐在那张窄小破烂的钢丝床上,眼神阴翳,且面无表情地盯着楼下。
窄小又悲苦的心中不断窜涌起一股股不受控制的情绪——烦且怨恨,混合着难以自抑的焦躁。
去你妈的小少爷。
摄制组没额外订宾馆,除非是咖位特别大、要求又龟毛,全组演员基本都住在旁边的家属楼中。
宸昇这间屋子小,厕所厨房什么的全挤一起、锅碗瓢盆都只能放地上,从进门到上床只需要跨两步,水泥地冷硬,还散发一股难闻潮气。
说句难听的——那真是放个屁都怕把墙崩出个洞,
他老家在广粤,人口集中,且年轻劳动力外出打工是常态,像他这样跟祖辈生活在一起的孩子很多。
但宸昇可能有点特殊的地方在于——他读书特别好、祖坟冒青烟的那种好。
从考上重点初中开始,基本就长住学校宿舍。只有五一、国庆以及寒暑假,才会回到乡下帮祖父一起务农。
他在高三冲刺清北的集训当中,接到村委打来的电话,那一瞬间就仿佛从封闭高悬的象牙塔中给一巴掌推出去。
人世间最后一点亲缘被斩断,他几乎是粉身碎骨一般,重重砸在了冷硬龟裂的水泥地上。
他看见了懦弱无能、又卑小可笑的自己,只顾努力,只顾去做那成为人上人的梦,却连身边的至亲沉疴已久、这最无情冰冷的现实都看不见。
宸昇心中有恨,却仅仅针对自己、针对这畸形又无能为力的世界。他自以为冷静自持,却没想到仍然免俗不了少年人的中二狂妄。
努力——只不过是他给自己卑懦敏感的内心,贴上一层遮羞布罢了。
头脑迷蒙一片,闷堵且僵硬,连带意识都处于岌岌可危的朦胧当中。
宸昇僵了太久,忍受不住翻了个身,在身躯舒展的同时,他摊开来的手臂,忽然搭在了个温暖柔软的东西上。
几乎是瞬间,他双眸猛地睁开,以迅雷之势翻身而起,同时捞起薄被想要遮挡住前胸。
但这动作做到一半就发现不可能,因为他身上压根就没被子。
宸昇无可忍受,直接踹出去一脚,同时怒喝,“谁——”
这一脚简直是惊天动地,因为摔下去后连带着锅碗瓢盆全都砸翻,苏星禹前捂住自己肚子、后捂住自己的腚,身体紧绷蜷缩,额头满是冷汗,“卧槽……”
“你……”宸昇就好像被冒犯,瞳孔瞪起,呼哧呼哧往外吐气。
“大哥——”苏星禹先叫唤上了,“你他妈踹我干哈?”
宸昇双手狠狠一锤床板,恼怒到都快无法说话,“你……上我床干什么?”
苏星禹坐在一片狼藉当中,眼神更委屈,嗓门也更大地叫唤道,“这是我床啊!”
“我一进屋看床上有个大活人——”他连说带比划的,“占了好大地方,我都没地睡!我好不容易硬挤出点地儿,囫囵觉都没睡上,叫你给我一脚踹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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