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得想起裴知溪方才的话。
又是照顾。自从她爸去世后,舒秀琳逢人便会这么说,她想搬出来住,正是因为舒秀琳的关心,让她有点儿……喘不过气。
以前她总是心安理得接受着其他人的照顾,因为她觉得自己生而就比别人幸运,身边的人都爱护她,可以让她无忧无虑,甚至无理取闹。可现在,她越来越抵触“照顾”这两个字。
今天的太阳越晒越躁。陆舒心底升起一股烦闷,她从口袋里摸出烟盒,背过身逆风站着,低头点烟的动作熟练。
她轻吸一口烟,再缓缓吐出,看白色烟雾一点一点弥散在空气中,百无聊赖地消磨时间,动作成熟中又带着俏皮。
陆舒以前很讨厌烟味,稍微闻一点都会呛到咳嗽,放以前,她也绝对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对烟草有瘾。
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了。
不一会儿,有人影靠近。
抬头跟裴知溪对视上时,陆舒半倚着湖畔栏杆,长卷发被风吹得微微凌乱,指间夹着的女士香烟已燃了大半。
陆舒有短暂停顿,但并未收敛,她勾了勾散乱的头发夹耳后,一吸一呼间,又一缕烟雾从红唇间吞吐而出。
用不着避讳什么。
她抽烟的事舒秀琳知道,很多人都知道。
裴知溪嗅到一丝带有薄荷清香的淡烟草味,不算难闻。
陆舒望着裴知溪,她站阳光下,自带清冽淡雅的气质,好像从她身畔吹拂过的风都清新了。难怪一堆人追捧她为女神,确实有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如果说裴知溪是仙女,对比之下,陆舒觉得自己简直是不折不扣的妖女,当年网络上不正是这么说的吗?说她们虽然都跳古典舞,但云泥之别,一个是真女神,另一个是真绿茶。
一面对裴知溪,陆舒总是难以避免地想起那些本该翻篇的往事。
裴知溪只是浅浅看了陆舒一眼,不作言语。
安静擦肩而过。
陆舒莫名轻松。
如果换做其他人肯定要问一句“怎么开始抽烟了”,但裴知溪就不会,换个角度想,这算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容易相处呢?
裴知溪好相处?
还是算了吧。
*
陆舒一整天的精神状态都很差,咖啡灌了两三杯,不太管用。除了今天的进度报告汇报得一塌糊涂,差点被领导点名批评外,她下午排练新舞时,好几次连拍子都弄错了,以前从来不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等撑到六点,群舞的排练终于告一段落。
参与排舞的大都是舞蹈学院刚毕业的小姑娘,一个个都带着青春稚气,活力无限,“陆舒姐,明天见~”
“明天见。”
……
夕阳斜照,透过落地玻璃窗,铺在深棕色的木质地板上。穿着训练服的女孩们鱼贯离开后,偌大的厅内冷冷清清。
陆舒揉了揉脑袋,大概是睡眠严重不足的后遗症,头脑晕沉。今晚回去真的该好好睡觉了,否则下个上猝死新闻就该是自己了。
简单收拾了下,陆舒最后一个离开。
裴知溪是不是天生克她?陆舒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自从遇上裴知溪后,好像她的生活和工作,就变得一团糟。
高跟鞋敲击着地面,在长长的过道里留下略带节奏的清脆声响,陆舒走着走着,步子自觉慢了下来。
眼前有些轻晃模糊,她立即往墙边走去,正要伸手去撑墙壁,眼前的光亮被黑暗彻底覆盖——
好在这时,有人轻轻扶住了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按在她的肩头,将她整个身子固住。
陆舒意识短暂混沌,知道是低血糖,她并不慌乱,就这么站着等待光亮慢慢从眼前恢复。对方也了解她这点似的,默默站在她身畔扶着,一直没松手。
因为这个短短几秒的温柔默契,陆舒竟有心跳微微加速的感觉,她断定此时扶住她的是个女人,品味很好,身上有着别具格调的淡香,只是闻着这个味道,都令人好感倍增。
陆舒彻底恢复后,回过身想道谢。
可等她转过头,眼底映入裴知溪的一张冷脸时,她哑了,心率霎时又神奇般回归了正常。
什么温柔默契,都是错觉。
裴知溪见人站稳了,便收回了手,接着在包里找出一块巧克力,也不说什么,直接塞到了陆舒的手里。
陆舒看了看裴知溪,又看了看手里的巧克力,熟悉的包装纸勾起老旧的回忆,小时候就经常吃这款。
她从小就有低血糖的毛病,跳舞又耗体力,所以每次去上舞蹈课之前,舒秀琳都会在她书包里塞上几块巧克力,并且嘱咐她,到了培训班记得分一半给裴知溪。
她自然不乐意分给裴知溪,但她勉强算个还听话的好孩子,所以一到培训班,她往往是面无表情走到裴知溪面前,再一声不吭把巧克力塞进裴知溪手里。
就像,裴知溪刚刚对她这样。
裴知溪递完巧克力,继续往前走,步伐稍慢。
陆舒拆开巧克力的包装袋,咬一口,还是又苦又甜的怀旧味道。她看向不远处裴知溪的背影,又想到刚刚裴知溪塞巧克力的面瘫表情……
答应照顾自己看不顺眼的人。
真是难为裴大小姐了。
尽管住在一块儿,两人还是一前一后到的家。
回到家后,她们全程零交流,这样看来,她们白天在公司的状态,可以称得上“热情似火”。
陆舒早就习惯了裴知溪的话少,她曾经见识过裴知溪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长这么大,她没见过比裴知溪更沉闷的人。
另外,她还是想吐槽景惜看人的眼光,还梦中情0?跟裴知溪这种性格的人谈恋爱,绝对会闷死。
陆舒算话多的一挂,跟裴知溪同居的这三天,她感觉自己就像变成了哑巴。但裴知溪不找她说话,她也绝对不会主动。
果然人一累起来,就没精力瞎操心了,陆舒回去后,只想快点洗完澡,再躺床上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然而,事与愿违。
她发现裴知溪真的克她。
浴室里,陆舒才刚挤着沐浴乳在身上揉出一堆泡沫,头顶上的灯就突然间灭了,她瞬间有心脏骤停的感觉。
人在毫无防备时陷入黑暗,总是最乏安全感的。
灯熄灭的时候,裴知溪在卧室里,刚在笔记本上下载完邮箱里收到的资料。她起身,拨开窗帘看看对面的楼层,都是漆黑一片,看来是停电了。
漆黑的密闭空间里,陆舒僵站着,因为少了光亮,慢慢无边的黑暗压抑过来,整个世界就像倏然陷入了死寂。
虽十分不情愿,陆舒还是往门口贴了贴,闭眼,咬咬牙喊:“裴……裴知溪?”
没反应。
她就继续喊:“裴知溪,你在吗?”
裴知溪闻声,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朝浴室的方向走过去。
陆舒听到脚步声近了,与此同时,有微弱的光线从磨砂玻璃门外透过来。有了光,她稍稍安心些,“停电了吗?”
裴知溪站定,“嗯。”
陆舒又问:“什么时候来啊?”
裴知溪:“不知道。”
从幽暗中传过来的声音更具冷感,陆舒却头一回觉得,这个冷冰冰的嗓音不是那么烦人。她担心裴知溪走开,可对着裴知溪,又死活说不出口“你能陪陪我吗”这样的话。要她命好了。
当两人都不说话,只能换来尴尬的沉默。
裴知溪站了一会儿,听浴室里的人始终不吱声,于是背往墙上轻靠着,悠悠然说:“没事我走了。”
陆舒立即说着:“你先别走。”
想起上午陆舒趾高气扬的模样,裴知溪垂着眸,嘴角似有若无扬了下,轻言淡语回答:“你不是不需要别人照顾吗?”
陆舒:“……”
身上的泡沫都快干了,变成黏腻一片,她摸了摸光溜溜的胳膊,只想快点冲干净身子,然后走出这个破浴室。
“裴知溪!”
听到陆舒重重念着她的名字,裴知溪静等陆舒放狠话,以前就是这样,陆舒每每这么喊她,都会说一番非常嚣张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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