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打包了桌案上的奏章,秦见祀就带着人往外走去。剩下周围哭得涕泗横流的宫女宦官们,赶紧围了过来看贺子裕的伤势。
一群人才鬼哭狼嚎开,走出殿门的秦见祀忽然又微微转过头,冷笑声。“管好你们的嘴巴。”
一下,哭声都没了。
“还愣着干什么,传太医啊!”王总管大喊起来,先前也是他说出弑君那番话,他擦掉面上的泪,坚定说,“陛下,您受苦了,老奴是一定要去找左相与上官大人的,摄政王他实在太过放肆无礼,竟然连君臣身份都不顾——”
贺子裕被扶着站起来,坐上龙椅。
“且慢,”他拦道,“我……朕溺水一场糊涂了,朕是做了什么,惹得摄政王如此大动肝火?”
“也没什么,”王总管低下头道,“右相告老还乡,您不过是想把郑翰林右迁为右相,好心与那摄政王商量罢了。”
贺子裕暗暗盘算,翰林好像是正三品,丞相是正一品,中间还隔了从一品,正二品和从二品,这升个官都是一级级升的,如此一看好像确实不妥。
“那这翰林,是个人才?”
“陛下您当真糊涂啦,郑翰林不是您愿与之分桃断袖之人吗?”王总管奇怪道,“这可是陛下您的新欢,昨儿您还赏了他一座半人高的珊瑚树,今个本来是要宣他入宫的,若不是摄政王忽然来了……”
“嗡”一声,贺子裕后面的都没听清,只听见了个分桃断袖,脑袋便开始嗡嗡响,所以是原来的小皇帝喜好男风,大手一挥要把心仪之人抬到右相的位置上,才招致这么一场祸患。
他这具身体竟都与人分桃断袖了,那他岂不是……不干净了。阴差说好的怜他倒霉不入轮回,特意借了个富贵身,没曾想生活作风败坏如斯。
贺子裕猛然站起,摇摇头怒骂。
“昏君,当真是昏君啊。”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小皇帝是干净的哈哈哈
第2章 原来是三角吗
太医诊脉之后,开了药方,宫女宦官们就来为贺子裕沐浴更衣。
离寝殿不远,宫中为帝王沐浴专设了温泉,贺子裕还站在铜镜前看着,铜镜中映着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风姿特秀,穿着一身繁复的玄色龙袍。
除了发冠裂了有些狼狈,面色算不上红润,旁的倒也还好。
他脑海中记忆不多,只知从前的原主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昏庸无道,贪图享乐。而先皇临终托孤,托了五六个肱骨重臣,两个已经没了。
当年的骠骑大将军林崇,几年前便战死沙场,追封了卫国侯;而太后的兄长,也是国舅钱植,原本任的是吏部尚书,掌管官员的选拔与更替。后来却因为贪污罪,被秦见祀下令革职流放,太后也因此郁郁而终。
所以辅佐小皇帝的重臣就只剩下了三人——太子太傅,左相和摄政王秦见祀。
有些情势原主不懂,但贺子裕对这方面却是敏锐的很。
少了这两个大臣,一是小皇帝在武将那边就少了忠心之人,而如今的摄政王恰好是武将出身。
二是现在的吏部尚书应该是秦见祀的人,所以经他之手,朝堂如今占重要位置的大半官员都是摄政王一党。这也是秦见祀敢如此放肆的原因。
不知道在先皇去世之后,朝堂中又有多少阴谋算计,但有一点毋庸置疑,贺子裕这皇帝,早已经是名存实亡。秦见祀都能说出弑君的话来,保不齐哪天还会篡了位。
这哪是富贵身,分明是烂摊子。
“陛下,您受了冻,快些更衣吧。”
贺子裕转过身去,不情不愿地张开手,不过是头被浸在水里了,就当洗了把脸,这都要沐浴一番,当真是麻烦。
“摄政王呢?”他问。
“这会儿,王爷应当在军机阁与左相商议朝政。”
“他教训完朕,现在又去处理政务了?”
“……是。”
贺子裕喔了一声,难怪人家能权倾朝野,也是勤奋的很。
宫女伏下身子,为他解开腰带,脱掉鞋履,左右两个小宦官就为他分去外袍,拿走里衣。长发散了下来。
贺子裕低下头看,赤条条的身子白净娇贵的很,他先前不过是被摔在地上,身上就留下了青紫瘀痕,想必等下还要再上趟药。
有个小宦官还要去替他脱亵裤,贺子裕学着原先小皇帝的作风,一巴掌拍他脑门上。
“朕又不是断了手脚,都下去,不用留人伺候。”
“陛下这……”
“滚出去。”
众人只当陛下是当众受了摄政王的气,心情不佳,便都从屏风旁鱼贯退去了。于是贺子裕总算可以一个人静下来。
他一脚踩入水中,发现水是温的,脚丫子踢了踢水,就觉着很有趣。
他再脱去亵裤,走下阶梯,水就漫过膝盖和窄腰,他缓缓坐下去让水浸没胸膛和头顶,等到憋不住气了,才一下子从水中站起来,大口喘息着。
水珠嘀嗒着往下淌,长发湿黏地粘在两边,贺子裕理了理长发,缓缓游走到靠近窗子的地方,早春的日头隔着窗朦胧照进来,在地板上模模糊糊的,能听见远处宫女的嬉笑声,温泉水暖洋洋地舒缓了筋骨。
“活着真好。”贺子裕撑着头,感慨一声。指尖湿漉漉地抬起来,触碰到阳光,一下缩回去,他又犹豫着缓缓伸出手,光就落到了掌心上。
贺子裕静静地待了会儿,直到天边云团飘荡着遮住了日头,窗下的光淡了。
他放下手去,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了秦见祀走到他身前的时候,投下的那块浓浓黑影,下巴就又开始痛了。
从前是地府里楚江王在轮回道上的一句话,让无处可去的野鬼能有还魂的机会,他是心怀感激之情的,想不到如今再见那人,竟然成了摄政王,要来篡他的位。
报恩也没把自个儿命报出去的法子,贺子裕仔细想想,楚江王来人间应当是历练八苦来的,所以他为了恩人能有更好的体验,应当让秦见祀多多受苦,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把皇位交出去。
没错,这才该是报恩的正确途径。
·
温泉池上雾气熏蒸着,渐渐弥散开来。
贺子裕还是不能完全适应这具身体,自附身以来一直觉得沉重的很,他太困了,趴在池沿边上迷糊睡了过去。
恍然间他好像魂魄离体,身子不着寸缕飘飘荡荡,漫无目的地在皇城中游荡着,一路间遇到不少怨魂苦鬼。考虑到他的魂魄受真身影响没穿衣裳,他悄悄飘进了宫殿。
屏风里,忽然传来熟悉的嗓音。
“事涉贪污不可轻饶,官员贪污银两越多,刑罚则要越重,如果一句劳苦功高就能抵消,那要这律例有何用?”
贺子裕身子一震,阴飕飕的气势,难怪周围没有别的小鬼,原来这里便是秦见祀商议要事的军机阁。
他忍着气息压制,悄悄走近了,站在秦见祀背后。瞧见前边一个老头,大概就是左相。
“剥皮的刑法本就残忍,先皇在位之时杀了多少贪官污吏,可成效却微乎其微。”左相说道,“严苛政令,如何能遏制人心贪婪。”
“那左相以为如何?”
“高薪养廉,或许值得一试。”
“笑话!”
秦见祀甩袖转身,穿过贺子裕落座。贺子裕顿时有一股被穿透的奇异感觉,他在秦见祀面前摆了摆手,确定他看不见之后,就开始各种扮鬼脸,左右晃荡。
秦见祀正要接着开口,却微微眯起眼。
“王爷,怎么了?”左相问道。
只看见秦见祀猛然伸出手,一掌拍下。倏然间,贺子裕感觉自己屁股一疼,一下就回到了小皇帝的躯体之中。
而军机阁中,秦见祀这才舒展眉头。“方才像是有一团灰色的雾气在本王眼前晃,如今已经没了。”
·
这边,贺子裕才回到肉身,温泉水下,臀上多了一道模糊泛红的掌印。他低声咒骂着秦见祀,肉身仍旧半睡着不清醒,就是王总管在屏风外喊说郑翰林来了,他也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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