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脸上的巴掌印,我的眼泪跟泄了闸一般:“宋临安一出事他爸妈就来了,你来得这么晚,你还怪我,我都挨打了你知道吗,呜呜呜呜……”
“哎哎哎,怎么哭了,别怪孩子啊。”小警察在后面急得抓耳挠腮,一双手抬起来又放下,毕竟他不好直接走上前把我爸挤开。
“你真是的,他肯定被吓到了,你这个时候还凶他干什么。”
陈雪也瞪着我爸。
“我没——”我爸说到一半叹了口气,伸手抱住我,拍拍我的后背,“对不起,是爸爸不好,爸爸给你道歉了。”
“另一个孩子的家长呢,”陈雪从我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得知了我脸上的巴掌印是怎么来的,还算客气地询问警察:“我想和他们聊聊。”
她笑得很和善,语气却像是要骂人:“再怎么样也不能跟孩子动手,你说呢。”
小警察挠挠脑袋,被她的话牵着走,点了点脑袋。
不过她是见不到宋临安的家长了,因为那对男女来医院闹完就走,甚至没等医生把宋临安从手术里推出来。
离开之前,女人嘴里还絮叨着:“我们可没钱交住院费啊,他是为了帮你们才被马浩打成这样的,你们警察局得负责。”
“快走吧。”
男人嫌她多嘴,用力拽了她一把,两个人火急火燎地走了,生怕走慢一步会有人追着他们让交住院费一般。
之前拦着他们的那两位警察都被他们俩这番操作给气笑了。
第89章 每一天都是地狱
马浩不仅带了弹|簧刀,还拿了一块砖头。
我昨晚听到的击打声就是他用砖头砸在了宋临安的肩膀上。
宋临安失血过多,脸色白的吓人,靠在病床上,一只眼睛上面还蒙着纱布,笑眯眯地说:“原本是冲着我的头砸的,我反应快,躲开了。”
亏他还笑得出来,没看见坐在旁边做笔录的警察直叹气吗。
“喝口水。”
我倒了杯温水,往杯子里插了根吸管,给他递过去。
过了一晚上,宋临安的脸彻底肿成了猪头,青一块紫一块的,实在不好看,陆百会要来医院看他,被他拒绝了。
他说让陆百会在学校好好上课,医院这边有我照顾他。
是的,因为他爸妈跑了,没有人在医院照顾他的起居,他赖上我了。
我爸要请护工,他嫌贵。
“叔叔我就是开玩笑的,”他躺在病床上歪头看着我爸,“我命贱,用不着别人伺候。“
“所以你放心吧,我不会真的让姜程照顾我的,不过你看我都这样了,你就让他在这儿陪陪我呗。”
他都这么说了,我要是不在医院里陪他,倒显得我有些狠心了。
于是不等我爸开口,我满口答应道:“好,我让我爸找夏老师请假。”
做笔录的途中宋临安他们学校的书记和他的班主任来了一趟,警察说多亏有他马浩才能落网,宋临安功不可没,值得表彰。
“必须的,这是必须的,”书记挺着啤酒肚,十分官方地和警察握了手:“等宋同学出院了,学校一定给他开表彰大会!”
“警察叔叔,”宋临安用吸管喝了口水,清清嗓子,问:“有锦旗吗?”
“有,”警察说:“你想要就有。”
送走了来做笔录的警察,我打开床头柜上的保温桶,问他要不要喝汤:“我姥姥煮的鲫鱼豆腐汤可好喝了。”
“是吗,”宋临安笑微微地看着保温桶,“我尝尝。”
我打开保温桶,一股浓郁的香气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宋临安住的这间病房是三人间,隔壁的两张床上也住着病人,一个是货车司机,疲劳驾驶导致翻车,浑身打满了绷带。另一个是位七十多岁的老人,搬柴烧火的时候折断了胳膊,老人有些耳背,他的女儿需要吼着和他说话。
陈雪拎着大包小包进来的时候,老人的女儿正在帮他换尿垫,大声喊着让老人翻身,陈雪瞥了一眼,不动声色地皱起眉头。
“你爸真是的,怎么不给换个单间。”陈雪小声说着,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床边的地板上。
我正手忙脚乱地拿勺子往宋临安嘴里喂汤,闻言“啊”了一声,停下动作看向她,“你怎么来了。”
陈雪从袋子里拿出一个个打包盒,依次摞在床头的柜子上:“我给你们拿了点儿水果和吃的,这些水果都已经洗好切好了,你们直接吃就可以了。”
“吃不了这么多啊,”我抱怨道:“放时间久了就不新鲜了。”
陈雪抬起手腕,她腕上戴着一块精致的腕表,小巧的表盘设计巧妙,远远看着宛如一块蓝色宝石。她看了看时间:“不是让你自己吃,这不快到中午了,我考虑到你们的同学放学以后会过来看你们。”
她还带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来,让我们无聊的时候放电影看。
等陈雪走后,宋临安望着病房门口的方向,轻叹一声:“真羡慕你,你妈对你真好。”
我用勺子挖了一块碎豆腐递到他嘴边,“不是亲的,后妈。”
“这么巧啊,我爸也不是亲的,是后爸。”宋临安吃下豆腐,语气平静的说。
“后爸?”
我想起上次在马浩家碰到他,他脸上全是伤口,他说是他爸打的。
我问他:“你后爸为什么敢打你,你妈不管吗?”
宋临安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像是在疑惑我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他说:“就因为是后爸,不是亲的,他打起来才不心疼,每次都下死手。”
是这样吗,陈雪从来都没有对我动过手。
我迟疑地看着他,宋临安猜到我心里才想什么,嘴唇很轻地扬了一下:“你后妈挺好的。”
他让我掀起他的病号服看他的肚子,我放下勺子,依言拉开他的衣服,他的肚皮很薄,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疤痕,还有一些暗红色的,犹如小疮般的圆点。
“你看这些,”宋临安苍白的指尖一一掠过那些疤痕:“都是我爸拿烟头烫的,这些是用柳条抽的。我妈当年未婚先育生下了我,然后带着我嫁给了我爸,我爸不太喜欢我,动不动就打我,有时候也打我妈。”
宋临安垂下眼睛,盯着自己肚子上的疤痕,语调毫无起伏,好像那些狰狞的疤痕不是长在他身上一般:“后来我发现,只要我在他打我妈的时候故意惹他生气,他就只打我,不会对我妈动手了。”
我注视着他肚皮上的那些疤痕,听着他没有感情的自述,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心底又生出些许怒气。
怎么会有那样的人,这真是……
我咬牙道:“真想报警把你爸抓起来。”
“我报过警,警察也上门沟通过,他当面答应了警察以后不会再打我,转头就把我的衣服扒光,让我站在院子里反省。”
宋临安抬起手,张开五指,盯着自己的手。
他的手上布满老茧,指尖的颜色微微泛黄,指甲也修剪得很短,粗糙的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人的手该有的样子。
他说,“那是冬天,我光着身子被他赶到了院子里,你见过冻疮吗,我的手上,脸上,甚至脚上全都是。”
“他们都不管我,我妈也不管我,我的脚冻烂了,穿着单鞋过了一个冬天。”
病房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不光是我,房间里的其他人也有些动容。尤其是三床那个老人的女儿,她伸手抹了抹眼睛,开口道:“造孽啊,我的女儿和你差不多年纪,你那个后爹真是缺德,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我趴在床边叹了口气。
死后下地狱有什么用,他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天,都是宋临安的地狱。
陈雪猜的不错,还没到放学的时间,病房里忽然涌进来不少人。
这些人是宋临安在学校里的朋友,听他们说,他们都是逃课来医院探望宋临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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