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的钱是自家的钱,杏花村的这些钱,大多是他季子漠的钱。
齐玉见季子漠神色淡然,眉眼温柔道:“不气?”
季子漠耸了耸肩:“没什么可气的,我从拿钱出来就没想着收回来,主要图一个问心无愧。”
可能是来钱太容易,也可能是上辈子花钱大手大脚惯了,前前后后搭进去八百多两,季子漠也并无心疼的感觉。
他如此,齐玉异是如此。
季子漠意味不明的看向齐玉,齐玉茫然道:“怎么了?”
季子漠:“我在想,如果我娶的是旁人,现在没了八百两,估计要和我闹个天翻地覆了。”
齐玉眼中带笑道:“是你入赘我,可不是我嫁了你。”
季子漠猛然失笑。
主街上地面是铺的土砖,每日有人扫去落叶尘灰,季子漠与齐玉低声说着话,猛不防右侧一盆污秽之水泼到脚下。
季子漠齐玉停了脚,前后左右的走动的人也停了脚。
右侧一妇人身材微胖,穿着浅黄色的衣衫,头上插着一根金簪。
她双目瞪的浑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齐玉,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齐玉你个狼心狗肺,你和你娘好狠的心啊,翔哥儿叫你哥啊,你们得了消息什么都不说,自己悄摸的招了个赘。”
“我就说,我就说怎么成婚这么着急,原来是早就得了消息。”
妇人双目垂泪,轻轻摇着头颅,似是难以想象一家子骨肉这么狠心。
季子漠和齐玉立在大街上,立在人群中,因一句话,犹如站在了风口浪尖。
季子漠把齐玉挡在身后,正对着妇人冷色道:“姑,翔哥儿离家为国效力,你舍不得他都能理解,但也总不能因之前与家母不对付,就凭白攀咬齐玉。”
“齐玉年过二十一,成婚已经算是晚的,我入赘到齐家,内里如何大家应当都是知道的,当时我妹妹落水命悬一线,自是拖不得时间。”
齐文甜嚷嚷的时间,刚好是在众人没了银钱,也没了孩子时。
她的话音落时,众人分不清真假,但落在齐玉身上的视线就有了隐隐约约的敌意,连以为季子漠遇到麻烦,折回身帮忙的杏花村人,也停下了脚步。
季子漠回了两句,把那隐约的敌意打散了些,只是还不待季子漠再说话,齐文甜就把紧紧握在掌心中的纸条展了出来。
“你娘只让小厮来传了句话,说让翔哥儿早点成婚,我思来想去不知为何,以为是你娘觉得你成了亲,招摇给我看。”
“可是还没过两日,你爹见我没动静,就又让小厮送了这两句话来。”
齐文甜双目垂泪,咬着牙根,用手指点着纸上的字念,念着:“听你嫂嫂的,快些给翔哥儿挑选夫婿,莫要太挑人家,先成婚再说。”
几月前,齐父随手在沁满了桃花香气的纸张上写了几句话,现在桃花味道已散,上面的字迹却清晰依旧。
季子漠握着齐玉冰凉的手,望向齐文甜的双眸犹如深渊般森冷。
齐父齐母肯露这句话,已经算是对得起骨肉血亲,自己没重视,现在生了悔恨反过头插人一刀,真不是人干的事。
齐母让小厮传的话无人作证,自是可以反驳不认,齐父的笔墨,认识的人不少,辨别的法子也不少,季子漠想不认是难上加难。
齐玉死死抿着唇,浑身似是落入了冰窖,旁人遭了难,幸存的那个人就成了罪人。
不用看旁人,只杏花村的人,望过来的眼神就已经足够陌生。
齐家富贵几代人,齐文甜是当小姐养出来的,只年少思春,看上了长相好的读书人。
成婚后用嫁妆铺子开了个糕点铺,有齐父时不时的接济,日子过的不算差。
此时自认是大家闺秀的齐文甜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哭喊道:“我这哥嫂吃人心肝,怎就不跟我明说,明说我翔哥儿就算嫁个乞丐,也好过去送命啊!”
若是在无人处,季子漠或明或暗,都有法子让她闭嘴。
现在宣扬在大街上,又是选的这个当口,季子漠做什么都于事无补,反而会让事情更糟。
季子漠心口梗的发闷,屁TM的血脉亲情,管他做什么。
季子漠说了些齐父不是那个意思,齐玉唇色苍白的跟着解释了几句,只是齐父最后一句先成婚再说,写的太过明显,就算是不识大字的田野村夫,也琢磨出来了意思。
四周的人群如凝固住的流水,站着不动,季子漠牵着齐玉的手,目不斜视的一步步走过。
权势高人一等,富贵消息灵通,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若是之前,听到的人最多说一句还是当官好,若是再过一月,听到的人也不会有这么多的敌意。
只是齐家现如今落败,齐文甜又偏偏选了今日,选了桑农县百姓最为倒霉的这一天。
因世道不公的悲愤积压在心里,不敢冲朝廷发泄,不敢冲县令发泄,现在出来了一个齐玉,一个他们得罪了也不要命的人。
季子漠把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在心里喊了声艹。
出了城门,季子漠回头看了眼,杏花村的人远远的跟在身后,见他回头大多都是别开了头。
这一刻,季子漠心疼起那八百两银子了,早知道还不如扔水里听个响。
倾斜的阳光点在齐玉高挺的鼻尖,他视线落在泥地上,像是快要吹散的云雾。
季子漠捏了捏他的手背:“没事,过几天事情过了就好了,不用怕。”
第83章
齐玉转头冲他勉强的笑了下:“不是怕。”
只是再次被亲人背叛,他依旧是习惯不了。
来桑农县时季丫季安留在了杏花村,托村里人照看下。
赵婶子等人守在村口,伸着脖子张望,瞧见季子漠和齐玉的身影,忙疾步上去询问。
“子漠,怎么样?钱追的回来吗?”
“县令怎么说,十五两银子呢!”
“老天爷啊,这可让人怎么活,砸锅卖铁也凑不起十五两还账啊!”
七嘴八舌的问话,让季子漠都觉得好笑,当时说哥儿从军去对抗绒族时,全都哭的死去活来。
现如今有了十五两银子吊在前面,彷佛已经忘记了自家哥儿已经离去,无一人提起询问。
季子漠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带着在树下玩泥巴的季安季丫回了家。
随着杏花村其他人进村,杏花村的气氛莫名诡异了起来。
傍晚时分,季子漠连杀了两只鸡,饭桌上他把四个鸡腿分到四个碗里。
季丫季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也能感受到细微的不同。
大人见到他们没了笑脸,刚想蹲下和村里的孩子一起玩,大人就唤着孩子回家。
季丫季安抱着碗乖乖吃饭,齐玉手拿着筷子失神,像是烟火变的黯淡无光。
季子漠放下碗筷,倾身上前,手掌覆在他脑后,吻在齐玉眉中的孕痣上。
“乖,吃饭,明天我带你们出去玩。”
季子漠的话语温柔的不像话,眉眼全是明目张胆的宠爱,齐玉像是落入了温泉中,委屈都化为了气体,在温泉里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不知何时起,齐玉习惯了在季子漠面前露情绪,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他低头,温热的泪砸在桌沿,断手断脚的疼痛他都能忍,只牵连到旁人最是忍耐不住。
季子漠太过温柔,温柔的让齐玉愧疚无比。
季丫季安半张脸埋在碗里,露出两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季子漠笑着说了句好好吃饭,随后打横抱起齐玉,直接出了堂屋。
季丫的小嘴巴张的大大的,她扭头问季安:“咱们这次是不是要有小侄子了?”
季安震惊的眼睛久久无法收回,大哥,大哥怎么这么不稳重,哪里有,哪里有白日就......
书上不都说白日不可宣淫,更何况,更何况这是当着他和小丫的面。
季子漠做事随心,不在乎旁人的看法,也不会去管旁人的看法,偶尔的顾及也不过是怕后续的麻烦。
他抱着齐玉用脚顶开虚掩的房门。
齐玉明珠一般的眼眸瞳孔微张,似也是被他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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