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啊,太子殿下 下(190)
按照贺惜朝的功绩足可入内阁,然而内阁已满,次之六部尚书,就看六部尚书究竟是哪一位让了。
三年前,谢二已经去了侍郎之位,领了户部尚书之职,满员。
然而终究贺惜朝与太子殿下纠葛太深,若是给个虚职,束之高阁也是可以,就不知道帝王会如何对待。
所有人都放下了杯盏,静静地等待着天乾帝。
然而此时,突然谢阁老站了起来:“皇上,臣有话说。”
谢阁老在这个时候出声,着实让人意外。
这位年事已高的首辅,向来不会轻易说话,而一旦出列,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大事。
如今正是对贺惜朝进行封赏之际,谢阁老此举难不成是针对他?
想想从太子殿下表露心意开始,到那份传遍大江南北的万字陈情书,京城内外被搅了个翻天覆地,连向来不过问的老亲王都出来规劝帝王,也没见这位首辅发表过任何意见。
仿佛对此毫不在意,众多大臣前去拜访也没得到了一个准确的口信。
虽然事实证明,不论是赞成还是反对,都没法阻止宠溺长子的帝王和任性的太子殿下。
喧喧闹闹了一个多月,太子夫妇该和离还是和离,大军依旧出发了。
如今胜利归来,更是没人该反对一声。
难不成谢阁老等得就是今日?
想想也是,不管太子那万字陈情如何将这背德人伦之事揽在身侧,衬托出贺惜朝的皎皎无暇,清风霁月。贺惜朝终究委身于当朝太子,成了佞幸之流,造人诟病。
若因此还能加官进爵,实在没有天理。
天乾帝看着谢阁老,眉间微微蹙起,不过这位老臣的面子他是一定要给的,于是笑道:“谢卿有话但说无妨。”
“多谢皇上。”谢阁老缓缓地行了一礼,然后不急不慢地说,“皇上,老臣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今日观朝廷新锐众多,后继有人,不禁心中宽慰。老臣已是耄耋之年,两眼昏花,识字不清,精力不济,实在难以再担当大任……”
谢阁老说到这里,此间大臣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了。
这是要乞骸啊!
每个人都震惊起来,谢阁老向来如同定海神针一般在内阁之中,这个时候乞骸,那岂不是……
就是天乾帝都不禁愣住了,便听到谢阁老颤颤悠悠地跪下来道:“皇上,老臣不愿舍离,然而臣之身体日渐吃力,晨起晕眩,饭量渐消,已是熬不住了,……还请皇上体恤老臣这么多年来为国尽瘁,伴驾左右,赐臣归家安度晚年。”
他说完,从袖中拿出一份折子,呈上。
谢阁老一直受帝王信任,也没必要以离职为要挟,他若离朝那便是真的这么打算的。
然而天乾帝不舍得。
谢阁老乃是两朝元老,辅佐了两代帝王。
对当今圣上励精图治,稳定朝局,更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若说萧弘离不开贺惜朝,那么天乾帝便离不开他。
大殿之中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看着天乾帝,而只有贺惜朝微微垂下头,心有酸涩。
折子由黄公公送到了帝王的面前。
天乾帝打开,观之字句,字字真切,行行动心,对帝王的殷殷嘱咐,对太子的宽容期许,以及朝廷不断补充新近官员的欢喜,都体现了这位阁老博大的胸襟和远见。
他并非心灰意冷地离开,而是带着满心期待,将更多的机会让给有才之人,让大齐更加强盛,充满活力的愿景潇洒离开。
“谢卿倒是豁达,说放手便放手,也不怕朕离不开你,朝廷离不开你。”
谢阁老闻言爽朗一笑:“皇上,如今大齐四海升平,政治清明,朝中人才济济,后起之秀不断涌现,各个是朝中栋梁,老臣这僵化之人若再不退让,不免拖累朝廷,有素食餐位之嫌,不如就让给年富力强的年轻人吧。”
年富力强的年轻人是谁,众人的目光不禁往某一处看去。
没想到谢阁老不是为了为难贺惜朝,而是要给他助力,为此不惜直接腾出了内阁的位置!
要知道邢志远还在阁中啊!
“谢卿之胸怀令人敬佩,朕是真舍不得你。”
天乾帝这么说,便是连最惯例的三推三请都省了,直接准了此事。
谢阁老笑道:“皇上,臣的家就在京城,您若愿意,臣随时能够进宫陪您说话闲聊。”
“好,不过谢卿年迈,自当是朕来探望。”天乾帝说着便收下了这封乞骸折子。
而谢阁老也从地上站起来,边上的邢志远立刻过来搀扶。
天乾帝叹了一声,接着便道:“贺惜朝。”
“臣在。”贺惜朝立刻起身,走出席位,跪于殿中。
“谢卿曾言,有才之人易得,治世之臣难求。卿年纪虽轻,然观以往功绩,却足以胜过旁人无数。吕氏治水,保暖棉花,边贸国库,火器利器,匈奴之灭……还有朕引以为傲的太子,皆赖于卿,此功朕竟不知该如何封赏了。”
天乾帝看着贺惜朝,再看看边上的儿子,心中不禁荒唐道:不知如何封赏,便只能将太子送上。
“皇上对臣的信重,便是最好的恩赏!”贺惜朝朗声道。
“哈哈,既然内阁空虚一位,卿便补入吧,如此年轻的阁老在朕在位之期,也是一段佳话。”
谢阁老让位,帝王钦点,哪怕再有微词之人都不再反对。
“多谢皇上!”贺惜朝虽然早知这个结果,然而真入了阁,才知道自己是高兴的。
他从六岁开始便在萧弘身边,封阁拜相便是他生平夙愿,如今在二十一岁的年纪,终于达成了!
不知为何,他的眼眶有些湿润。
晚宴结束的时候,百官离席。
一个人等在宫门口,贺惜朝抬头,却是魏国公。
贺惜朝抬起手行礼,后者回了一礼。
在官位上,如今的贺惜朝在魏国公之上。
然而全了礼数之后,两人却再无别话。
四年前长亭一别,贺惜朝实在不知魏国公对他是什么想法,原谅亦或者怨恨。
贺明睿死有余辜,他不后悔那么做,可终究让魏国公白发送黑发,有些叹息。
如今看魏国公两鬓霜白,心中终究不忍,便温言问道:“国公爷可有话要交代?”
魏国公看着贺惜朝越发像贺钰的眉眼,不知为何到嘴的话却说不出来,最终他只是深深地看了贺惜朝一眼,摇了摇头,然后抬脚走了。
贺惜朝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皱眉,心里一时间有些不是滋味。
此刻贺祥已经迎了上来,忽然对魏国公道:“国公爷,皇上可答应了您的请骸?”
贺惜朝本打算离开,闻此一言,蓦地转过头看向魏国公。
只听到魏国公淡声道:“无需了。”
一个兵部尚书终究比不上内阁大臣,谢阁老对贺惜朝的心,他作为没有关系的祖父的确比不上。
贺惜朝呆呆地站在原地,接着紧抿的唇不禁弯了弯。
魏国公正准备上马车,抬手让贺祥搀扶,然而手臂上的力道忽然变得陌生,一转眼便看到一张笑意盈盈的脸,目光清澈带着熟悉的狡黠,犹如一只小狐狸。
“祖父,慢点,孙儿扶您。”
魏国公看着贺惜朝殷勤备至的模样,不禁怔了怔。
“祖父,孙儿脸上有花吗?”贺惜朝眨了眨无辜的眼睛。
“惜朝……”魏国公动了动唇,唤了一声。
“哎,孙儿在,您有何吩咐……”手瞬间被魏国公紧紧地抓住,贺惜朝接下去的话也留在了嘴里。
“你平安回来,祖父就放心了。”
贺惜朝闻言明媚的笑容话开在脸上,清脆地嗯了一声。
至于过去的事儿,祖孙俩便都不提了。
贺祥站在一边,欣慰地抹着眼睛,没有比这一刻更让他高兴。
*
三年之后,贺惜朝登上首辅之位,锋芒毕露又手段老辣,推行一系列成功的改革,让大齐的江山更加稳固,百姓的生活越发红火。
有能臣在朝,明君在位,萧弘这个皇太子却过的越发悠闲,不是进宫陪着他爹,就是当好他家贺阁老的贤内助,充当婆媳,不对,翁婿之间的润滑剂,忙碌一天之后敲背按摩捏脚,跟个贤惠小媳妇一样,除此之外只需在适当的时候站出来摇旗助威就行了。
日子过得那是相当滋润。
跟他的几个弟弟比起来,幸福地跟朵花儿一样。
早些年还会传出他俩之间的矛盾,太子琵琶别抱,贺阁老另有新欢等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
然而这些年,萧弘天天按时接送他家贺阁老上朝下衙,一到休沐时间便到处双双游玩,鸳鸯交颈羡煞旁人,简直让百姓们津津乐道。
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消息传来,京城百姓便头一个不答应。
士林读书人更是憎恶那些谣言蜚语。
这无人捣鬼,又蜜里调油,倒是让他俩的感情越来越好了。
不太讲究又无所事事的太子殿下,干脆时不时地写些甜腻腻的白话小话本,让人刊印出来,很是嘚瑟地分享他的幸福生活。
这虽然是史上最没文采的话本,却意外地包揽了畅销书籍的首位好几年,实在深受大家喜欢。
然而悠闲的日子不长,五年之后,天乾帝突发心疾,太医建议修身养性,忌操劳,这就意味着天乾帝得彻底放下国家大事。
天乾帝本早就有所打算,便借此机会将皇位让给了萧弘,优哉游哉地做了太上皇。
萧弘登基的前天晚上,一阵激烈之后,他忽然摸着贺惜朝汗湿的脊背道:“惜朝,我们大婚吧!”
如今的贺惜朝地位太稳,朝中根本离不开他,即使作为皇后,也无人敢让他去职。
贺惜朝没有忸怩,他望着窗边那一排排被挂起来充作帘子的千纸鹤,抬起头亲了亲萧弘的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