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手中还端着一碗散发着香气的肉燕下马车的萧景赫出现在两人面前时,钱有才一愣,旋即看向笑呵呵的杨晏清。
“钱管事见笑,此乃内子,新婚不久,还未来得及摆酒宴请亲朋。”杨晏清笑得一派温柔和煦,然后将手伸到萧景赫面前。
萧景赫垂眸看了眼面前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没说什么,伸手搭在杨晏清手心下了马车。
钱有才的眼神变了变,对这从来不耐烦参加聚会的鹤栖山庄突然多出来的当家男夫人并没有说半句平叛,生意人总是讲究个和气生财,更何况鹤栖山庄的这位庄主夫人看上去不像是商贾之家出身,满身凶煞冷硬倒像是个不好惹的江湖人。
想到鹤栖山庄背后和江湖势力错综复杂难以捋清的联系,心中更是对面前这对看上去着实有些古怪的夫夫心底多了些思忖想法。
钱良才当即打了哈哈笑着招呼道:“杨庄主,杨夫人,里面请!”
杨晏清听到杨夫人三个字,腰背顿时一直,志得意满地瞥了眼萧景赫。
萧景赫心中啧了一声,总感觉某只狐狸的尾巴实在是……欠薅。
进去揽月馆,里面和平日里常见的花楼差不多样式,中间高台舞姬起舞,旁边坐着乐师,袅袅曲调绕梁不绝,硬生生将旖旎之地的氛围弹奏出了清丽出尘。
杨晏清侧过头与萧景赫压低声音轻笑道:“揽月馆一二楼乃是饮酒作乐之地,再向上两层都是交易些奇珍异宝,珍奇古玩,为夫与几位商行管事出来吃酒可从来都是去三四层,绝无寻花问柳之心,夫人如今可是放心了?”
萧景赫瞥了眼杨晏清,一脸倨傲的清冷模样:“这就要赶人了?”说罢,锐利的眼神压向旁边用眼角余光往这边扫的钱良才。
杨晏清陪笑着讨好道:“夫人~”
萧景赫这才抬手理了理杨晏清的衣襟,又捏了捏这人袖中的手,低声嘱咐了句:“少喝点,仔细别着凉。”这才转身离去。
杨晏清顶着钱良才有些戏谑的目光悠然抬步往厢房里走,一边道:“这乐师手上技艺倒是不错,钱老板是从哪里挖出来的宝贝?”
***
另一边,和几人分开的萧景赫手中捏着杨晏清塞进手心的玉佩,随意逛了三层的几个店铺没过多久就甩掉了身后跟着的尾巴,悄无声息地进了回字形走廊的左侧的一处小店铺里。
这铺子是卖字画的,在三楼一众卖古玩珍奇的店铺里并不扎眼,铺子里也并没有多少人,那掌故的见萧景赫进来,一惊之后先是行了礼,躬身引着萧景赫直接走向了内堂。
外间的一身艳红骑装的女子见到这样一个俊俏挺拔同样喜传红衣的男子先是红了脸,手中放下字画,见掌柜的出来才用眼色使了婢女去问。
只见那掌柜的愣了一下,面色为难道:“这……”
“这什么这?认得本姑娘是谁吗?”骑装女子见掌柜有推脱之意,顿时表情一变,手上的鞭子已经拿在了手上。
“连小姐,小人实在是为难啊,方才那位……”掌柜的当然知道这女子是谁,在周国,谁人不知凭借着皇贵妃一跃替代冯国相成了帝王岳丈,在周国境内横行霸道无所顾忌的连家?
女子身后的婢女凑过去小声劝道:“小姐,大少爷还在楼下……”
今日兄妹俩来这揽月馆的确是约了贵客商谈,若是小姐在这闹出了动静惊扰到了大少爷,府里回去想必又是一阵鸡犬不宁。
婢女的提醒点到即止,那女子终究不是没脑子的,咬唇想了想,扬起下巴问掌柜:“你们主家是谁?这总没什么不能说的吧?”
掌柜的一顿,耳边却突然传过来一道声音,当即心中一松,对那女子拱手回答:“回连小姐,小人主家乃鹤栖山庄。”
“鹤栖山庄……没怎么听过啊。”女子嘀咕了一句,依依不舍的又瞥了眼内堂的方向,一甩鞭子带着婢女转头便离开了。
内堂里,萧景赫面色淡淡,坐在他对面的中年男人摇头道:“这连家堪称周国一霸,近些年来可以说是毫无禁忌,惹得商户们可以说是怨声载道。但连家也都是聪明人,不该惹的都不沾染,手里有权的世家见火烧不到自己头上,碍于连家在帝王心中的地位,又收了连家的礼,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罢了。”
“对了,夫人,之前庄主吩咐的那两个人明日便到周国,是否要先去庄子一趟?”
“嗯。”萧景赫根本没将那连家女看在眼里,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传消息回去,查一查蛊婆婆的女儿是否曾经来过周国,并且与周国皇室有过往来。”
“是!”
中年男人领命之后便先行离开,萧景赫抬手按了按衣襟内的银票,走出内堂问掌柜的:“此处可有定制玉器的铺子?”
掌柜的想了想,给萧景赫指了个方向:“回夫人,玉炳斋的掌柜是个巧手的,若不是太过复杂的雕刻只要银子到位,当天便能取走物件。”
***
“庄主此番前来周国是准备在周国大展拳脚施展一番了?”钱良才笑道。
从厢房向外看,那回字楼中间的高台上的舞姬乐师已经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件件拍卖的展品,说是鉴宝大会,不过是发帖子给有身份有地位有眼力的人来竞价,奇珍异宝,价高而得。
杨晏清手中晃着酒盏,笑吟吟道:“只是来看看异国风土人情,说什么大展拳脚倒是过了些。倒是钱管事这么些年都没回过大庆,想必已经是如鱼得水,以周国为家了罢?”
“杨庄主这是说的什么话。”钱良才那张娃娃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一瞬,放下手中的酒杯,抬手朝着大庆的方向微微拱手,肃声道:“我钱家是大庆的皇商,大庆自然也永远是我钱良才的归处。”
“不过玩笑话,钱管事何至于此?”杨晏清淡淡的应和了一声,仿佛没将钱良才肃然的神色看在眼里,然而下一句话让钱良才刚放下的心又高高提了起来,“杨某查到两个月前从沪州走了一批货来周国?算算时日,车队应当已经到了吧?”
钱良才忍住胸口翻腾而起的慌乱,努力维持住声线平稳:“这南来北往走的货着实不少,沪州那边走过来的也不外乎就是美酒多些,怎得劳杨庄主亲自过问了?”
“若只是美酒倒也无事,但若是美人……便不好说了,钱管事。”杨晏清手腕一动,手指间多了一张帖子,手指点在那素白色的帖子上朝着钱良才推过去,不急不缓,“鹤栖山庄干着什么差事钱管事应当听过些许风声,如今有贵客开了大价钱来查这批货,大家都是开门做买卖,还请钱管事行个方便。”
钱良才强笑道:“杨庄主,您也明白,这走货的买卖讲究的就是封闭消息。拍卖的钱不好挣,咱们都只是生意人,若是提前走漏风声引来贼人偷盗抢劫,在下这……唉,实在是难以招架。”
杨晏清想了想:“罢了,看在钱管事今日请的这桌酒,杨某便送钱管事一个消息。”
钱良才的脸色并没有缓和,也终于明白杨晏清此番前来周国,说不准一开始便是冲着他来的。
“就在半月前,一种恶疾在京城里许多达官贵人家莫名出现,发病者面生铜钱大小脓疮,就连太医署的御医都对此恶疾束手无策,直到镇抚司无奈之下张榜召来了一位江湖郎中,治好了这些莫名身患恶疾的达官贵人。”
杨晏清说到这才将视线从台子上拍卖的珍品上收回来,侧首看向钱良才:“钱管事可知这位江湖郎中是何许人?”
钱良才的喉咙上下动了动,闭了闭眼,哑声道:“……是杨庄主的人。”
杨晏清悠哉悠哉地说:“杨某的庄子里养了不少闲人,偶尔那么一两个总能派上些用场。这不巧了,这份出过恶疾的贵人名册,倒是有不少人感兴趣。”
“镇抚司的指挥使大人,东厂的大都督,刑部的尚书大人……这些京城的大人物可都盯着这份名单。”杨晏清倒了杯酒,唇角带笑,“不过杨某是个生意人,咱们生意人只谈钱谈生意,不兴参与朝政这种容易把家族产业尽数玩进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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