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晏清倒了杯茶递给生闷气的萧允,笑道:“瞧瞧陛下,脸都气鼓了不少。不过就是一个女人也不是什么多大的事。”
“先生以前还教导朕千万不要小看女子,怎么现在反而轻视起来了!”萧允捧着茶杯有一下没一下地吹,也不喝,显然是还在郁闷,“京城里也没个能赐婚的宗亲……”
当年杨晏清的手段确实是斩草除根地干净,活着的这些也都被除了皇室玉牒,没有说因为娶个周国女而重上玉牒的道理,现如今真正想找个兄弟出来接手这个烫手山芋,萧允反而提溜不出来了。
王叔倒是年龄身份都合适,但是已经赐婚过一次的萧允有理由相信,如果再来一次,恐怕王叔得提着长刀直接架在他纤细的脖子上逼着他收回旨意。
想到这,萧允又是长长叹了口气。
“陛下,周国女入宫说不定并不是件坏事。”杨晏清道,“陛下的后宫过于干净,对那些朝臣而言反倒不美。陛下烦忧的想必并不是周国女进宫,而是周国女进宫之后这后宫里一家独大的局面。”
“宫权与皇嗣,那周国女想来进宫目的不外乎二者,后者的决定权在陛下手里,前者只需要一个足够可靠的人来替陛下分忧。”说到这,杨晏清微微笑开,“若臣料想不错,这次跟在周国兄妹队伍里来的,应当会有一位熟面孔。”
“先生是说……”萧允立时反应过来,“沈公子?他回来了?”
杨晏清缓缓道:“冯经纬死了,他当然该回来了。”
这样光明正大回大庆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他要是再不回来,被某些聪明人反应过来想通事情的脉络,恐怕就要永远留在周国了。
“周国的国相死了?!”萧允提高声调,他可是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沈向柳做的?”
今早收到飞鸽传书的杨晏清也对沈向柳这条美人蛇的速度和毒性感到一丝咋舌:“他所做的可不止这一件。不过如今都只是臣的猜测,等他回来,陛下再仔细询问其中关跷缘由便是。”
两人正说着,只见赵良急匆匆从殿外小跑进来,跨门槛的时候甚至打了个趔趄差点跪在地上。
萧允皱眉:“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陛下恕罪!”赵良进来就直接跪在了萧允的面前,连气都没敢喘一声,便道,“陛下,靖北王暗卫殿外求见!”
杨晏清的眼神陡然变得锋利如刀,直直刺向前来禀报的赵良。
萧允忙道:“磨蹭什么还不快宣?!”
说完回头再看杨晏清的时候,发现这些日子一直像是没骨头一样的先生已经坐直了身子,脸色是这几日未曾见过的郑重肃然。
杨晏清见萧允看过来的眼神晦暗,当即道:“陛下,靖北王此次出征只带了三名暗卫,其中一名被派去了青州,不论今日来的是哪一位,都代表边境有变。”
否则,暗卫不可能直接越过靖北王府的管事直接带着令牌求见远在皇宫大内的杨晏清。
跟在赵良身后被带进来的暗卫杨晏清和萧允都很熟悉,正是基本上跟在萧景赫身边若无命令寸步不离的暗一。
暗一此时身上的暗色衣衫被利器割出好几道口子,张开的口子还在隐隐朝外渗着血,整个人都透着恰逢惊变一路赶路的狼狈。
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暗卫首领直挺挺跪在杨晏清的面前,一字一句道:“少君,王爷接到传令,青州遇袭,靖北军伤亡惨重,蒋青将军重伤不醒。军情紧急之下带了一队轻骑兵自冀州云州横穿而过用最快速度赶往青州,途中在冀州峡谷遇袭,下落不明!”
“属下护主不力,请少君责罚!”
杨晏清目光深沉,慢慢道:“是谁传给王爷靖北军中消息的?”
暗一一愣:“是王爷派去跟在蒋青将军身边的暗卫回报……”
杨晏清喝道:“青州距离琼州千里之遥,哪怕靖北军遇袭,第一时间求援的也该是云州军或者冀州军,何必会舍近求远去找已经在回京途中的王爷!身为一军之帅,领兵在外,对暗卫禀报消息丝毫不动脑子揣度,擅离军队,他萧景赫的脑子是被猴子掀开吃了吗?!”
不仅仅是暗一被骂懵了,就连本来心生不满的萧允也没杨晏清先一步毫不留情的呵斥给整愣了一瞬。
杨晏清又用冷厉的眼神注视暗一:“事发之后,王爷未曾再派遣先锋军去青州一探究竟?”
暗一沉默着没出声。
“蠢货!!”杨晏清拂袖而去,竟然径直离开御书房,徒留殿中跪在地上的暗一与萧允还有旁边努力缩小存在感的赵良。
许久,萧允轻咳一声,对暗一道:“你先回王府,此事朕知晓了。”
暗一沉默着重重朝着萧允俯首磕头,沉默着被赵良带出了皇宫。
萧允站在御书房内思忖了好半晌,这才走出殿门,由宫女带着来到杨晏清所在的殿内。
杨晏清正伏案写着什么,只是字迹十分潦草,萧允走过去看了半晌都没能辨认出杨晏清的笔迹,只怕杨晏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先生想出宫,对吗?”萧允问,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或者说,先生想离开了。”
杨晏清停下手中的动作,将笔轻放在旁边的笔搁上,抬眸看向萧允。
此情此景,恰好与萧景赫出征前夕师生对峙的场景如出一辙,只是案前案后的位置变了个方向。
萧允的脸色看不出喜怒:“先生,朕只问一句,王叔……亦或者是青州,是真的出事了吗?”
杨晏清深深看进萧允的眼眸深处,缓缓回答:“我不知道。”
萧允冷笑一声:“这个世上还有不在先生掌控之中的事吗?”
“自然有。”杨晏清回答,“我是想要离开,但并不是以此等方式,牵扯上他所分外在意的靖北军。”
萧允深吸了一口气,颤声道:“就一定……要走吗?”
“陛下,”杨晏清绕过桌案走出来,半跪在萧允身前,抬头看着表情哀伤的少年帝王,温声道,“京城已经困住我太久啦,哪怕真的不能随心所欲畅快恣意的翱翔,我也更愿意用狼狈却自由的姿态死在这朝堂倾轧之外。”
“我本来便是属于那里,如今,不过是选择奋不顾身地回去。陛下,您已经长大了,便放臣离开吧。”
萧允低头看着杨晏清脸上的笑容与眼中的光芒,沉默了良久,终于妥协般地揪着杨晏清的袖口轻声恳求:“好……先生所求,朕都能允。但是,让朕的先生活着……好吗?”
***
杨晏清回到靖北王府的时候,淮舟和已经处理过伤口的暗一已经等候多时了。
“青州那边具体什么情况?”
暗一此时不再有任何的隐瞒,直接道:“王爷处死了两个通敌罪名坐实的靖北军老兵,消息没有封锁好被传回了青州,靖北军那些本就心思叵测的老兵被人煽动以拥兵自立的名头打了蒋青将军一个措手不及。蒋青将军虽受伤但并不致命,可……”
“可他的分量稳不住青州,稳不住靖北军。”杨晏清冷声道。
暗一再次跪倒在地:“……是。王爷曾对属下留令,若他遭遇不测,王府军中所有事务皆由少君凭令牌接管调用。”
好一个颜修筠,层层算计,最后致命的一击居然仍旧是落在了青州靖北军的身上!还有萧景赫那厮……这语气怎么像是早有准备?
杨晏清直觉感觉萧景赫的失踪绝对不止被伏击遇袭那么简单,但期间种种还是要到地方才能查探清楚,当即对旁边候命的淮舟道:“吩咐我们的人,除了铺子和基本眼线,其余人等从今日起陆续撤离京城。传信回去山庄,调一波人分别过去青州与冀州,在我没有抵达冀州之前全州府搜寻王爷的踪迹。”
“是!”
淮舟领命离开,杨晏清再度看向沉默跪地的暗一:“起来,将你所知靖北军情况详细说与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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