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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药方
杨晏清的睫毛颤动了一瞬, 非但没睁眼还转过身子去用后脑勺对着竹筒,将锦被往上拉了拉盖住耳朵。
萧景赫看得颇觉好笑,一边捞着衣架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的套上, 一边道:“之前车队里只有甘大夫和那个姓桑的少年跟着回了王府,其他人说是先生花钱雇佣的镖师, 既然先生送到了他们也就离开了。不知先生是从哪个渠道雇佣来的这一队好功夫的镖师,竟然能发现本王的暗卫踪迹?”
“鹤栖山庄, 有钱能使鬼推磨。”杨晏清的声音闷闷地从被子下面传出来。
萧景赫有些疑惑的“嗯”的了声, 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伸手支在床榻上俯身靠近只露了半张脸在外面的杨晏清, 低声问:“先生这么两袖清风,清贫如水, 哪里来的钱让鬼推磨?”
杨晏清一抬下巴将被角压在下巴下面, 转头没好气道:“鹤栖山庄的庄主是个好色之徒, 我色|诱的, 不行吗?”
“啧, 先生这样说,本王得查查这位庄主才是。”萧景赫虽然语调轻快不甚在意的样子, 眼神却微微沉下来,“希望这位武林山庄的庄主能扛得住本王的刀,别是个空有名头在外的软脚虾。”
杨·软脚虾·晏清的眼皮一跳, 抓了床上的圆枕就往萧景赫怀里砸:“这都什么时辰了,王爷还不打算去军营?”
萧景赫抱着怀里的枕头,一挑眉道:“原来这就是军营里的那些老滑头们说的媳妇热炕头,先生这般娇娇倒是让本王着实狠不下心出这个房门。”
杨晏清:“之前送给王爷的那支玉簪,可以自由进出昭狱, 自然也可以从昭狱中提一个犯人。怎么样, 王爷现在可狠得下心出门了?”
萧景赫一愣, 表情柔和下来:“多谢先生。”
“别谢太早。”杨晏清另有所指道,“生者入牢狱,死后焚灰烬。镇抚司借出去的人,不论走得多远,走了多久,总会回来的。”
萧景赫直起身子站在床榻边:“先生的意思,本王明白。”
……
萧景赫离开后良久,床上的那一坨被子才动了动,一只胳膊从锦被里伸出来,手指一点点摸索到枕头边放着的竹筒,一点点将竹筒拽进被子里。
冰凉的竹筒在温热的被窝里暖着,不一会儿就染上了杨晏清的体温。
杨晏清半撑起身子靠在床头,停顿了好一阵,才开始用曾经言煜教给他的方法一步步解开竹筒的加密方式,将其中与酸醋汁包在一起的纸张抽出来展开。
竹筒并不大,即使纸张处理得薄如蝉翼,能容纳的也并没有几张。
杨晏清将最上面的那张药方轻轻剥下来放在一旁,垂眸看着下面那张布满了再熟悉不过字迹的信。
信是言煜写的,信中并未提到当年蔺皓之案的诸多过程细节,而是记录了言煜与华思长公主定亲当日,先帝曾召言煜进宫密谈的内容。
先帝显然在当年杨晏清拒绝入仕之后并没有放弃,他先是让言煜和蔺皓之百般劝说杨晏清参加科举,纵容了杨晏清顶着县官名头窝在偏远州府。随后通过言煜招揽了江湖有名的毒医与太医院的御医协力,为杨晏清量身定做了一根拴住他脖颈的缰绳。
先帝垂涎杨晏清举世无双的国士之能,却忌惮杨晏清那身鬼魅骇然防不胜防的武功,在屡次三番招揽杨晏清未果后,先帝将目光放在了杨晏清的软肋之上。
言煜、蔺皓之,这两个人或许能作为杨晏清的软肋,但对先帝而言,没有氏族牵绊血缘纽带的感情是脆弱且缥缈的,他不认为杨晏清对于两个只是曾经江湖相逢结拜结伴的两人会真的一直情深义重,兄弟相待。
总有一天,言煜与蔺皓之会因为自己的家族与理想主义的杨晏清愈走愈远,分道扬镳。所以他要趁着杨晏清对这两个人的感情最浓厚之时,将这两个人的作用发挥到极致。
用华思长公主争取到了言煜,杨晏清的武功路数在一次次的两人交手中早已被言煜无意间摸清了性质与运行方法,杨晏清对言煜的毫无保留也让言煜之后协助御医与毒医研制毒药更加的顺利无阻。
蔺皓之与言煜不同,他年长两人许多,与皇家的关系并不如娶了华思长公主的言煜那般亲密,他对皇室并无所求,他能与杨晏清一见如故引为知己,甚至不顾及年岁诧异结拜相交,归根结底便是他的理想抱负与杨晏清如出同归。
蔺皓之想要一个海晏河清百姓安居的大庆,想要一个朝风清正的朝堂,他曾经无数次的遗憾,如果杨晏清能够答应入仕,那么朝堂一定不会是现在这般贼人把控朝堂的局面。
杨晏清当年看穿了先帝不论是才能还是心胸都不是一位值得效忠的帝王,但蔺皓之没能看透——亦或者说,他心里从来都明白,但是为了背后的家族,他没有别的选择。
蔺皓之满门被灭,言煜也鸟尽弓藏,而他们的死却换来了一个带着复仇之意入仕的杨晏清。
国士无双的杨晏清。
这或许是先帝自认为做的最划算的买卖,毕竟直到闭眼他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死因。
言煜当年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或是心情救下了蔺皓之唯一的血脉,并且在毒医口中逼问出毒药的药方,用这种方式拖延了五年才送到了杨晏清的手里,对杨晏清而言其实都已经不重要了
其实杨晏清并不在乎真相如何,该报的仇他自己会做。他想找到言煜不是想要去质问什么,他只是想找到那个曾经的结拜兄长,确认他是否真的活着罢了。
每个人在这个世上总有家眷兄弟,人与人关系亲疏远近再正常不过。杨晏清没有家族没有父母没有家眷没有归属,无根飘零孤身一人,不代表言煜没有,蔺皓之没有。
杨晏清不怪蔺皓之,他甚至到最后也没有忘记自己入仕的初衷是什么,如今他也的确做到了;他也不怪言煜,毕竟比起他这个结拜兄弟,夫人华思长公主与家族自然更加重要,但是他为何不让这个所谓的真相彻底地淹没在过去?
就当是骗骗他这个被放弃的结拜弟弟也好。
杨晏清自嘲般的牵起嘴角。
他想活,所以最终仍旧选择打开这个竹筒,但随着竹筒的打开,他再也没有办法蒙住眼睛欺骗自己他拥有一个可能还活在世上的兄长了。
世间种种,熙熙攘攘,为情所累者为利而散,多么讽刺而真实。
杨晏清渐渐出神,他想起昨日散朝后秦石阁老的那段话。
——“或许在杨大人看来,如今朝堂之上多为尸位素餐家族荫庇之流,但各个氏族每代也不乏能人贤臣,然而再怎样的一腔热血,进入到这泥潭一般的官场,身上背负着培育他们成才的家族,他们又怎能做到背恩忘义孤身奋勇将天捅出一个窟窿来?”
——“氏族如同一片扎根在这大庆朝的百年老林,他们汲取着大庆的养分,有枯萎腐烂的枝叶,也有蓬勃而出的嫩芽。老臣如今已是日薄西山,也曾经屈服于朝堂,没想到临老却搭着杨大人这阵风摸了摸曾经被老臣束之高阁的理想抱负。”
——“只是老臣今日出列相帮并非只为自己,也为老臣身后那些大庆朝的氏族们。寒门子弟有傲骨铮铮的刚直不阿,勇往直前,氏族子弟也有其圆滑处世,眼界长远的缜密玲珑。还请日后杨大人大行改革之法时能够多加思虑,切勿矫枉过正,锋芒过盛。”
不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杨晏清都可以说贯彻了一个彻底的“独”字,当年求学师门,学成之后拜别师父孤身入世,其后报国无门浑浑噩噩经商度日十几年,也不过只结识了一个姑且算是朋友的朋友,战乱之时散尽家财,在战场之上仍旧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孤兵。
这一世他似乎也不见得有多幸运:曾经的结拜兄长各有所图;鹤栖山庄只是一个驿站,大家各有各的故事,当故事走到一个节点,他们都将离开去赴约当年没有结局的因果;教导长大的小皇帝总有一日会分道扬镳;与如今同处一个屋檐下的萧景赫之间就像一根张弛试探的弦,有朝一日用力过猛便会弦断弓折……他们都将会去追寻生命中最宝贵执着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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