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认知一出现在脑海,宴聆青心里恍然生出一股酸涩感。
他有些怔怔的,伸出小手放在人影眉心的位置,静静感受着对方的气息。
他们之间是有联系的。
他一无执念二无怨恨,连魂魄都是摇摇欲坠的一块块碎片,但却能留存世间至今,他早就猜想过,金双湖底或许有什么东西牵系住了他,究竟是什么东西,现在他知道了。
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热热的,他想收回手揉揉眼睛。
小木偶的手握成两个小小的拳头就往眼睛上搓,“叩”,硬邦邦的木头和木头相撞,眼睛没揉成,他的眼睛又盖住了。
宴聆青忽然有点闹情绪,不管不顾,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动了。
不过宴聆青到底是个平和的,没有多少情绪的鬼,过了一会儿他就好了,但就在这时黑暗中忽然响起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随即一双若有似无的手在他头顶摸了摸,下一秒,视线一晃。他发现自己已经从小木偶身上脱离了出来。
宴聆青顾不上小木偶,立马奔到残魂面前盯着他急急问道:“你还可以说话啊,还能动吗?刚刚是不是你叹气了,你还摸了我,把我从木偶里拿出来。”
宴聆青越说越肯定,“一定是你做的,这里没有别人了,你能不能再跟我说说话?”
“你是谁啊?为什么把我留了下来,是不是不想我消失?”
少年声音干净清澈,平静的语气里隐隐透出兴奋,他说了许多,躺着的人影都再没有给出回应。
一动不动,仿佛之前那一切都只是错觉。
但宴聆青知道不是,人影只是一缕残魂碎片,还是快要消失的残魂碎片,它不可能有正常人或正常鬼的意识,能被他牵引作出反应,已经很厉害了。
这应该是我爸爸。
或者是我哥哥。
宴聆青不问了,他开始盯着人影自己琢磨,刚刚被摸脑袋的感觉很好,好的爸爸和哥哥应该都是这样的。
他点点头,对此有了认定之后终于有心关注那个小木偶。
小木偶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小小一个,两只手合拢就能将它完全捂在手心。
小木偶的脚踢到人影的手了。
宴聆青连忙把它拿起来,又去看那只手,手当然是没有任何事的,即便只是模糊又透明的影子,也能看出这是一只很好看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手旁边就是剑了,稍微一移就能握在手里。宴聆青想象了一下他爸爸或者他哥哥拿着剑的样子,下一秒,脑海里猛地闯入一幅画面。
男人苍白有力的手指紧紧握住那柄长剑,剑身银白,寒气逼人,和那只手相配到极致。
有那么一瞬间,宴聆青有些闹不明白这究竟是他想象出来的画面,还是真实存在他记忆中的画面。
不过也不重要,宴聆青将之抛到脑后,开始看手里的小木偶。
小木偶每个关节都是可以动的,包括手指各个关节,宴聆青附在它身上时手指动作顺畅,没有任何卡顿,这样想来,不是小木偶各个关节的机关做得简陋,而是时间太长太久,有些地方坏掉了。
宴聆青掰直小木偶的身体,把它放在自己近前细细观察……啊,它身上穿的衣服和他的一样,长得也和他好像啊。
马尾高束垂在脑后,黑衣长袍,上面还有那些他不认识的暗金色符文,小木偶的眼睛此刻是闭着的,但依旧看得出它被雕刻得很用心,五官精致立体,活灵活现,这是一个真正的漂亮人偶。
宴聆青看着小木偶就像在看另一个自己。
到底是小木偶根据他的样子雕镌的,还是他长成了小木偶的样子?
如果是他长成了小木偶的样子,那他不就成了小木头精?
不太可能,他还是最喜欢水,在水里他的能力可以发挥到最大,所以他应该还是水鬼。
不怪宴聆青有这种想法,他和小木偶太贴合了,如果不是他爸爸或者哥哥将他拉出来,他都不知道自己只是附身在上面。
上一次进来的时候,他应该只有大部分意识附在了小木偶身上,要不然白裙小姐没办法把他拉走。
但现在他知道怎么出去了,小木偶穿不过棺材,鬼魂可以。
宴聆青过去试了试,只一瞬的功夫,宴聆青已经到了棺材之外……应该是棺材之外,但一出来就看不到棺材了。
他现在在湖底深处,还能感知到白裙小姐所在的方向。
宴聆青在各处找了找,都没有再找到那具棺材。想了想,他闭上眼,试图靠和小木偶还有残魂碎片的联系去感应他们的位置。
有了。
“叩。”
他控制小木偶敲了敲棺材。
“叩叩。”再敲两下。
宴聆青不自觉笑了笑,有点好玩。玩了一会儿,他通过那丝联系,回到了棺材里面。
棺材之外,将自己深深埋在泥土里的白裙小姐在宴聆青出来时睁开了眼,虽即又闭上。
宴聆青再次消失时,她又倏地睁开,许久之后才又缓缓闭上了。
棺材之内,底部的宽度足够两人并排躺下,宴聆青现在就躺在残魂的另一侧,也是直到这一刻他才有心思去想,为什么脱离钟创的情感后,他立刻有了陷入沉眠的冲动?
是因为做好事得到了功德让他不自觉以最沉浸的方式修复魂魄?
那他沉睡了这么久,魂魄是不是已经有了什么变化?
宴聆青自我感觉是挺好的,很轻松,魂力也很充沛,但还是要看一看才能确定。
他闭上眼,运转起周身的阴气和鬼气,丝丝缕缕的能量在他身上汇聚,心神专注到极致时,他再一次以第三视角看到了自己的魂魄。
那些蜿蜒的痕迹依旧存在,有深有浅,但似乎……没上次那么明显了。
真的可以修好,宴聆青有点高兴,他想凑近把那些痕迹看得更清楚,这样就可以用来和下次做对比,但随着能量在灵魂各处汇聚,宴聆青变得越来越舒服,也越来越想睡过去。
在真正陷入沉睡的前一秒,宴聆青想,等他把自己修好了,一定要想办法修修棺材里那缕疑似他爸爸或者哥哥的残魂碎片。
他的功德可以从周培柯那里得,残魂所需要的功德他可以帮他蹲蹲来跳湖的主角攻受。
一定会有主角攻和主角受的,不知道为什么,宴聆青就是坚信这一点。
宴聆青在棺材里过得很好,他不知道的是陆地上的几个已经等得心焦难耐了。
何虞、钟创两人又到了江酌洲家,吴昭昭当然也在。四人在书房各自占据一方,没别的原因,就是不想和江酌洲太近,又不想显得他们在孤立他,但四人互相远离就没问题了。
江酌洲对此表示,孤不孤立的,他没有一点在乎。
吴昭昭还给他们一人发了一张转运祛晦符,毕竟这几天他们和江酌洲接触的时间不少,以后也一样,拿着这东西还是有用处的。
宽敞明亮的书房内,四人脸上都有些凝重。
“他真的说了是回金双湖?”这个问题江酌洲已经问过几遍了,但还是忍不住再问。
经过那晚的事,钟创显得沉稳了些,即便已经回答过无数次这个问题,此刻也没有不耐,“的确是这么说的,他说他困了,所以想先回去。”
何虞插话,“困了不是因为受伤虚弱?”
“他说他感觉很好。”钟创还是这个回答,当时他刚从鬼道回到阳时,又因为文欣兰的事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不在状态,但见宴聆青急着要走,他还问过他有有没有事,他当时的神态不像撒谎。
可话又说回来,钟创觉得宴聆青没有哪句话是不坦诚的。
江酌洲虽然因为始终见不到宴聆青,整个人散发的气场压抑而危险,但他还是理智的,“他应该没有撒谎。”
几个人中没有谁比江酌洲更了解宴聆青,这话说完,大家稍微松了口气,但江酌洲紧接着又说道:“第八天了,太久了。”
刚松下去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的确,每天都想着上班的人八天没出现了,再相信他没事还是止不住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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