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呼啸而过的岁月(16)
他们也曾经并肩前进,将队友们远远甩在身后。
然而渐渐地,他却成了被宁城越甩越远的队友。
尹天翻了个声,悄悄叹气。
心中不是滋味,想赶上宁城,却并不单单因为想争一口气。
想不明白还为了什么,他只好告诉自己,也许是因为只有跑在宁城身边,才能一偏头就那到那张美得让人心醉的脸。
天蒙蒙亮时,尹天起来了,按照宁城的嘱咐喷了消肿药剂,单腿跳着去厕所,虽然说不上艰难,但心里还是有点失落。
今天没有下雨,天空却依旧灰蒙蒙的,厨房有食材,他去看了一眼,懒癌发作不想做,回到宿舍用压缩饼干当早餐,吃完后拿了纸笔,认真规划这几天的训练。
重点肯定是射击,但射击之外,体能、力量训练也不能落下。
需要腿部参与的项目都不用考虑了,只锻炼上身的话,引体向上是最佳选项,能够同时训练臂力与耐力。只是坚持不住时千万不能让右脚着地,如此一来,脑子就得时刻保持清醒。
折好计划表,放在迷彩上衣口袋里,他单腿跳着拿来自己的手枪与步枪,又将胸环靶靶纸贴在宿舍外的墙上,然后搬来小马扎,坐在离墙15米远的位置,深呼吸一口,稳稳举起92式手枪。
手枪并未填弹,他练的是“空枪”。
拔枪,瞄准,扣动扳机,所有动作都与实弹射击一模一样,看着却有些滑稽。
好在驻扎区没人,不管“空枪”射击有多滑稽,也不会有人笑话这瘸着腿儿的倒霉军人。
整个上午,尹天换了坐姿、卧姿,又从手枪换到步枪,练到实在乏味时,才蹦去器械区域,吃力地吊着单杠。
他觉得自己从未像现在这般努力过。
高中时打篮球也扭伤过脚踝,那时他痛得大呼小叫,在医院躺了一周,又回家休息了一个月,父亲身在军营,没空管他,母亲像照顾残疾人一样伺候他,成天好吃好喝供着,生怕他落下病根儿。
那一个月啊,活得就跟神仙差不多。
那时他绝对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在扭伤的第二天,挂在单杠上思考人生。
思考的不是“我这是图啥”,而是“伤好之前我还能练什么”。
第一次从单杠上下来时,他差点右脚着地,吓得一个激灵,赶紧坐在地上查看脚踝情况。
还是肿得像馒头,皮被绷得亮铮铮的,碰一下就痛得头皮发麻。
他蹦去厨房煮了碗面,又烧了一锅水,草草吃完后拿来毛巾,坐在地上进行热敷,完了蹦回宿舍,就着药酒揉搓伤处。
下午又开始下雨,山间很快大雾弥漫,驻扎区白茫茫一片,可见度极低。
尹天在宿舍门口看了看,果断拿了直立靶和步枪蹦出去,趴在湿淋淋的地上,进行卧姿步枪精度射击。
枪声接连不停,直立靶上登时出现大量弹孔。
行动实在不便,尹天没法经常蹦个几十一百米去验靶,好在他考虑得周到,身边放着一个望远镜。
扣五次扳机看一次靶纸,根据弹着点分布与精准度进行校正。
雨越下越大,没多久身子就被积水包裹起来。他抹掉脸上的雨水,再次推入弹匣,冷静地调整着准星位置。
虽是6月,丛林下起雨来却很冷。又是数声枪响后,他打了个哆嗦,精神得到片刻放松,才发现脚踝痛得厉害。
“操!”他翻过身,坐起查看脚踝的情况。
不久前抹上的药酒已经被雨水冲散,伤处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不好不坏。
休息几分钟,他再次卧倒,架着步枪,继续瞄准直立靶。
不是他喜欢自虐,而是对于枪手来说,这样的天气是练习实战化射击的绝佳机会。
他不能错过,更不能舒舒服服地躺在宿舍的床上。
只要想到宁城等人正在丛林中进行非人的体能拉练,他就没法让自己好好待在宿舍。
傍晚,队员们回来了,个个疲惫不堪,像林子里爬出来的丧尸。
尹天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连忙起身收拾满地弹壳,却因为没站稳摔了一跤。
好在右脚没事。
宁城浑身是泥,弯腰驼背像个下一秒就要栽倒的老头子。
尹天艰难地站起来,想蹦过去扶他,哪知才蹦了几步就被吼得定在原地。
宁城看到他滑稽地朝自己蹦来,忽然站直身子,凶巴巴地喊:“你跳什么?站着别动!”
语气是很凶的,但气势很弱,一听就是精力早跌成负值。
尹天狗腿地想,如此狼狈的宁媳妇也很好看。
他想,如果自己不是瘸子就好了,就可以一把将宁媳妇扛在肩上,喜滋滋地扔到自己床上。
想着想着,就傻笑起来。
宁城气喘吁吁地走近,又吼:“怎么全身都湿了?这么大的雨你跳外面来干嘛?”
尹天瞄一眼几十米开外的直立靶,有点心虚地说:“练,练精度射击。”
宁城表情扭曲起来,咬牙切齿,“你趴在水坑里练精度射击?”
尹天想,老子明明没做错,为什么要心虚?
宁城一把按住他的肩,重复道:“你趴在水坑里练精度射击?”
尹天很想吼一句“是又怎么了”,却发现自己没骨气吼出来。
好像……惹宁媳妇生气了?
郭战赶过来,也是一脸疲惫,艰难地挤出笑容道:“别在这儿吵,进去检查检查伤处,尹天也是为了咱组好。”
“伤处?”尹天一听就紧张起来,“宁城你受伤了?”
宁城狠狠瞪了他一眼,“检查你!”
尹天瘪瘪嘴,心里有点委屈。
可那委屈却不让人觉得难受,反倒有种痒痒的感觉。
后来他才知道,那叫甜甜的委屈。
泥人般的队员们将宿舍污染得一团糟。没人有力气去洗澡,也不愿意在自己的床铺上糊一滩稀泥,只得就地而卧,像一个个吸食大地能量的怪物。
宁城抓着尹天的脚踝检查,看到伤势没有恶化后脸色才好看一些。
尹天想抽回右脚,小腿却被拽得很紧。宁城明明说话都已经有气无力,还强装很凶的样子,问有没做按摩,有没有热敷。
“有,已经不痛了。”尹天刚撒完谎,伤处就又痛起来。
他忍着没表现出来,宁城却仔细盯着他的脚踝,说:“不行,我得亲自给你热敷按摩。”
尹天嘴角一抽,连忙往后躲,“不,不用了吧……”
“我说用就用!”宁城站起来,还是一副泥人样,却因为坐了一会儿,精神稍好一些。尹天抬头望着他,情不自禁地想:真好看,他妈的一身稀泥都好看!
“坐着别动,我去烧水。”宁城说完就走了,因为没什么力,身子摇摇晃晃的,看着时刻都有摔倒的可能。
尹天又恨起自己的伤来。
若不是这烦人的伤,他一定会冲到门口,将宁媳妇扛回来。
美人为什么要吃苦受累?
打扮得光彩照人以供花痴不就好了吗!
梁正和秦岳在厨房准备40多号人的晚餐,见宁城一摇一晃地来了,梁正还挥手想赶他出去,他却拿了水壶,固执地蹲在小炉子旁边,打着哈欠道:“我给尹天烧水。”
这时的宁城看着很柔很软,说话也没什么力气,不怎么像军人。
可梁正与秦岳却知道,这样的宁城恰恰是最强的军人。
没有什么能比“守护队友”的力量更温柔,也更强大。
宁城提着一桶热水回到宿舍时,队员们已经陆陆续续从地上爬起来,到浴室洗澡去了。
尹天过意不去,抢过毛巾说:“你也去洗吧,我自己能敷。”
“手拿开。”宁城拍掉他的爪子,抓着他的右脚放在自己大腿上,仔细地包上热毛巾。
尹天脸上发烫,觉得这画面有点诡异。
如果周小吉为他做这种事,他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换成宁城就不行。
不知哪里有问题,但心脏跳得厉害,耳朵也越来越热。
他努力思考,最后告诉自己大概是因为宁城太美。
如此美人,就不应该抓着另一个男人的脚。
想到这里,他又想抽回右脚,宁城立即抬起头,凶他:“能老实点儿吗?能不作妖吗?能听话吗?你城爷也是很累的,热敷完按摩完也想早早洗澡吃饭睡觉!”
那你放开我啊!尹天如是想。
热敷进行了半小时,按摩又进行了半小时,宁城的手指手掌覆在自己脚踝上时,尹天居然有一瞬间觉得快窒息。
他在心里说:夭寿啊!我怎么能这样对待美人!
按摩完毕,宁城似乎挺满意,嘴角还浮起一丝笑意,尹天看得咽了咽口水。
郭战和周小吉回来了,一人提着水一人拿着饭。
周小吉说:“快吃快吃,教官的手艺不错。”
宁城摆摆手,说想先洗热水澡再吃饭。
郭战笑,“洗之前照照镜子,你身上的泥巴都干成壳了。”
尹天更觉愧疚,趁宁城去洗澡,将自己饭盒里的肉挑了大半放宁城碗里。
宁城回来看到这么多肉,开心得眼睛都亮起来。
尹天又想,美人不该露出馋嘴的表情,也不该狼吞虎咽,老子要给你扣分!
第18章 好委屈呀
宿舍里弥漫着一股药味,队员们互相帮忙处理伤口,交换着按摩肌肉。
尹天看宁城一眼,本想说“要不我给你捏捏手臂和肩背吧”,人家却垮着脸翻去上铺。
时间还早,睡是肯定睡不着的。尹天干脆蹦去周小吉和郭战的铺位边,询问今天都训练了什么。
周小吉立即严肃起来,“体能特训太可怕了,我们在泥坑里爬了3个小时!后面还有斜坡推圆木,我差点被滚下来的木头压住!不过这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虫子!”
“虫子?”尹天问:“你们被推虫堆里修炼?”
说完还想:噫,特种兵选训还包括变异训练?
郭战笑着摇头,“小说看多了。”
“不是。”周小吉露出作呕的表情,“我今天吃了3只虫子?”
尹天不解,“吃虫子?什么虫子?”
“不知道,教官说没毒,但是超级恶心!”周小吉似乎又回忆起那毕生不想再试的味道,缩了缩脖子,小声说:“不过宁哥觉得好吃。”
宁城翻身,一个枕头朝周小吉扔来,“说我什么!”
枕头没砸到周小吉,反倒落在尹天怀里。尹天白了他一眼,干脆将枕头当抱枕,垫着下巴继续听周小吉讲虫子。
“今天是无补给行军,食物和水都得自己解决。”周小吉说,“水倒是好办,我们每个组都有简易净水器,收集到水就能使用。但是食物很麻烦,不能生火,能吃的东西也很少。后来教官就在一棵树上找到那种虫子,说能量很高,每个人都必须吃。”
郭战擦拭着眼镜,说:“教官还骗我们说有股甜味,我一咬,那酸爽……”
周小吉猛点头,偷偷看不远处上铺装睡的宁城,说:“真不知道宁哥怎么能吃下去10只。”
“10只?”尹天惊道,“他啄木鸟吗?”
“他……”周小吉刚想跟着吐槽,却见宁城“嗖”一声从上铺跳下,气势汹汹地走来,只好改口道:“宁哥比较厉害。”
“厉害?”尹天呵呵笑,满以为宁城还在床上躺尸,低声说:“大胃王,吃货,哪天给饿狠了,我看他连粑粑都吃。”
“谁吃粑粑?”宁城单手按在尹天头顶,冷冷地说:“谁,吃,粑,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