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呼啸而过的岁月(44)
“装逼给尹天看啊。”宁城往左右看了看,小声说:“妈的腿都快撑不住身子了。”
郭战骂了个“靠”,丢去氧气罩道:“吸吗?”
“不吸。”
“继续装逼?”
宁城摇摇头,“留给小鸡吧。”
郭战眼神暗了暗,皱眉叹了口气。
前3组冲完,已有2名队员因为实在坚持不了而中途退出。
梁正虽然说过这次冲坡成绩不作为淘汰标准,但如果在众目睽睽下不支,谁也没脸再留在队伍里。
第4组,王意文艰难抵达坡顶,两眼一黑晕了过去,钟凌峰却在中途摔倒,怎么也爬不起来。
身体已经无法支撑,他只能选择退出。
郭战闭上眼,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轮到尹天了。宁城站起身来,张开手臂,又拍了拍胸口。
言下之意,到城爷怀里来。
尹天抬起右臂,有力地挥着拳头,而后双手放在胸口,比了一个小小的心。
哨声响起,他以最快的速度往前冲去,20米之后,却感到呼吸困难,头晕目眩。
双腿已经深深陷入雪中,每抬起来一次,都需要耗费极大的体力。
他大口大口地吸气,肺部像要爆炸一样。他舔了舔下唇,艰难地挪动着双腿。
同组的江一舟处在领跑的位置,他咬紧牙关,一边剧烈喘息,一边步步朝上移。
最后30米,他觉得自己不行了,宁城却在终点线上喊:“尹天,看这儿!”
他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宁城学着他刚才的模样,在胸口比着心。
他在心里说:坚持!上去就能抱媳妇了!
那30米就像是在刀山火海上挣扎,猛力呼吸使肺部痛得难以承受,他抱着两肋,摔倒了好几次,却都硬撑着爬了起来,抵达坡顶时身子完全脱力,狠狠朝前方倒去。
宁城将他抱进怀里,拍着他的脸颊说:“不错,感受到了城爷爱的力量。”
这一组里,又有一名队员退出。
最后一组,周小吉站在出发线上朝坡顶挥手,尹天双手拢在嘴边,用尽力气喊道:“小鸡!”
梁正厉声道:“吼什么吼!雪崩了怎么办!”
秦岳笑道:“让他们喊吧,这儿不会雪崩。”
哨响之后,郭战一言不发地盯着周小吉,嘴唇抿成一条线,眸光少了往日的平和,显得焦虑又无能为力。
周小吉一直落在最后,而且离前一名苟杰越来越远。
然而跑到50米时,苟杰慢了下来,旋即一头栽进积雪中。
周小吉一步一步赶上来,拉着苟杰的后领喊:“起来啊!”
苟杰喘着粗气,无力地摇着头。
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尹天很想喊一句“小鸡你快上来啊”,又觉得对不起同为队友的苟杰。郭战眉头越皱越深,似乎料到了周小吉想干什么。
果然,周小吉蹲在雪地里,拼命将苟杰往自己背上扛。
但他哪里扛得住。
同组的两名队员跑跑停停,已经到了70米。周小吉慌了,喊道:“你抓紧啊!”
苟杰哑着声音说:“你走。”
“我不!”周小吉瞪着他,眼睛红红的,“凌峰哥已经退出了,你也要退出?”
苟杰又推了一次,“你走!”
“我背你!”周小吉再次蹲下,侧着身子想将苟杰拱到背上。
尹天终于忍不住了,喊道:“小鸡!你在干什么!”
宁城按住他的肩膀,无声地拍了拍。
周小吉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背上是比他壮实高大的苟杰。
仅仅走了3步,他便脚下一软,猛地跪在雪地里。
苟杰低喃道:“你别管我。”
周小吉不听,已经没有什么力气的双手哆嗦着抓住他的衣角。
苟杰忽然吼道:“我不想让你帮!”
周小吉愣了愣,“我们是队友。”
“滚!”苟杰无力地喊,“我们是对手!竞争对手!”
周小吉睁大了眼,那眸子干净又纯粹。
片刻后他道:“你给我起来!”
苟杰打掉他的手,喘着气笑,“先担心担心自己吧,小矮子。”
此时同组队员已经跑到90米,最后10米虽步步艰辛,但离终点也越来越近。
梁正喊:“周小吉苟杰,我再给你们3分钟。3分钟之内上不来,成绩作废。”
周小吉慌张地看了苟杰一眼,苟杰痛苦地喊:“你走,我爬也会爬上去!”
郭战举起手,声音沙哑,“小鸡,上来!”
周小吉闭上眼,深呼吸好几口后终于狠下心,咬牙道:“杰哥,我们终点见!”
苟杰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90米时,周小吉终于体力不支倒在雪地里。
梁正看了看时间,冷冷地说:“还剩30秒。”
尹天焦急地喊:“小鸡,快啊!”
周小吉咬着下唇,双手艰难地抓着雪,靠着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一寸一寸向前挪去。
他抵达终点之时,梁正按下秒表,面无表情地说:“再慢2秒,你就给我滚回去。”
第47章 土鳖进城
在雪域高原的最后一晚,郭战将写有钟凌峰、苟杰名字的淘汰者名单交给了梁正。
1组组长蹲在角落里啜泣,他的搭档因为意外腿伤而没有完成冲坡。2组组长趴在窗边不知正想什么。5组组长长叹一声,说:“走吧,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郭战回到宿舍,钟凌峰和苟杰已经打包好了行李。
被淘汰的队员会提前离开,这是猎鹰选训营的规矩。
郭战想说点什么,张嘴却发不出音节。
尹天陪周小吉待在医务室,宁城也跟去了,江一舟和王意文不在宿舍,可能在洗衣房也可能在别的地方。
他单独面对着两个即将离开的队友,所有的安慰、祝福、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钟凌峰没有什么表情,也没看他,坐在只剩下床板的床边,漫无目的地拨弄着手指。如果不是受到高反的影响,他本不该上那淘汰者名单。
苟杰情绪相对较高,走过来笑道:“你得教育教育小鸡,别老是逞强,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想帮助别人,他是那块料吗?”
郭战尴尬地笑了笑。
这时,一名边防战士推开门道:“车准备好了,梁队让5分钟之后集合。”
钟凌峰立即扛起背囊,一言不发地往门口走。
郭战连忙拦住他,略显紧张道:“等一舟他们回……”
“不必了。”钟凌峰头也不回,冷冷道:“我不想让任何人可怜。”
“这不是可怜!”
“对我来说是。”
钟凌峰说完就抽身离开,苟杰叹息着拿过背囊,经过郭战时道:“替我跟大家说声再见,送就不用了。”
尹天站在医务室的窗边,看着吉普打着强光灯驶离,宁城站在他旁边,轻轻搂过他的肩。
江一舟和王意文在楼顶抽烟,听到吉普的发动声时,甚至没有朝那里看上一眼。
他们都是故意不回宿舍的。
这次淘汰和上一次完全不同。
钟凌峰苟杰与沈玉伟的离开气氛也大不一样。
曾经相互扶持,共同努力,如今却拼得你死我活,希望自己好的同时,也祈祷别人不好。
起码是不那么好。
谁也没把这种心思表露出来,谁都不愿意承认自己自私又卑鄙。
即使这种自私与卑鄙是人之常情。
而在淘汰者产生的时候,侥幸留下的人又会被负罪感包围,以至于连送送队友,握手道一声珍重的勇气都没有。
也许只有周小吉有。
但他正躺在床上,睡得昏昏沉沉。
34名队员中,或许他是唯一一个祈祷着别人比自己好的人。
愚蠢,自不量力,偏偏还运气好得出奇。
楼下的院坝彻底安静下来,尹天回过头,走到床边,摸了摸周小吉的额头。
宁城问:“回去吗?”
他拉过一把椅子道:“等他醒了,我想跟他说说话。”
宁城微微蹙眉,片刻后道:“那我先回去了。”
尹天没有发现,宁城关门时故意弄出了不大的响声。
像个有点生气,又不好意思生气的别扭少年。
宁城回到宿舍时,郭战正靠在墙边发呆,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打牌吗?”
江一舟和王意文回来时,看见两人正盘腿坐在床上,玩着接龙的无聊游戏。
尹天熄灯后才回来,宁城躺在他的床上强行耍赖,“我要跟你一起睡。”
次日一早,尹天又被两条大长腿夹着,胸口上还压了个毛茸茸的脑袋。
他想,兵王也就这点儿素质了。
梁正将队员们赶上车,挥手与边防战士告别,张舸帆与小谢笑着敬礼,知道这一别就是永别。
他们将继续守护着这一方冰封国境,而离开的年轻军人将在他们看不到也想不到的地方,挥洒热血与青春。
尹天问:“我们这是要去新疆吗?这儿离南疆很近了。”
郭战摇摇头,“回大营。”
“什么?”尹天问:“回去干嘛?休息几天又来吗?”
“教官是这个意思。”郭战说。
“靠!那多劳神费力啊,这条路那么难走!”
“下次去南疆时,好像有飞机送我们。”
“那这次干嘛不让飞机来接?”
郭战耸肩,“我怎么知道。”
车在路上颠簸了三天两夜,终于由海拔接近6000米的高原回到西南盆地。
出乎队员们意料的是车队并没直接驶回偏僻山沟里的猎鹰大营,而是停在省会C市的陆军疗养院里。
秦岳笑道:“这段时间你们也累了,洛队说让你们放松放松,住个两三天再回去。”
尹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在被父亲丢入军营一年多后,他竟然又回到了城市文明中!
秦岳又说:“在C市的这三天呢,我和梁队不管你们的行踪,但晚上别在外面逗留太久,回来后到我房间报备一下。出去逛街时要对得起自己身上的军装,不要干出给军队丢脸的事。支出由队上报销,别学土豪乱花钱就行。”
尹天觉得是时候上天了。
疗养院的房间比部队宿舍好千百倍,两人一间,都是大床。宁城拉开厚厚的遮光窗帘,尹天飞扑在柔软的床垫上,打着滚儿嚎:“我不当特种兵了!我要睡死在这里!”
宁城回过头来,扑在另一张床上,特诚实地嘀咕:“终于有条件日你了。”
尹天背脊一麻,立即坐起来。
虽然体位都不知想了多少种,但真到了可以实践的时候,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耸了。
宁城伸了个懒腰,问:“我们是现在做还是晚上做?”
“当然是晚上啊!”尹天脸颊泛红,声音有些激动,指着门外道:“万一做到中途有人找我们怎么办?晚上才安全!”
宁城“哦”了一声,又说:“那等会儿咱们去性用品店逛逛。”
靠!你是禽兽吗!
尹天表情复杂,心里咆哮道:为什么要去性用品店?你想在我身上玩什么花样?捆绑?滴蜡?鞭打?你要给我套项圈戴贞操锁?
你居然是这种人?
顿时就不想和你干了!
“你又想到哪里去了?”宁城说,“我是想去买一盒好一点的套套,上次那超市太小,我可能买到山寨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