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坐上去时,只觉得肩上沉甸甸担着责任。
若不是他自小被当做太子教养,早已经习惯了肩上的重担。真让他选择,他倒宁愿做个闲散王侯。
将头靠在薛恕腹上,殷承玉仰脸瞧着他,不由又想起上一世两人的分歧来。指尖绕弄他垂在胸前的帽带,微微用了些力道往下拉:“你可也想要权势?”
这一世薛恕同他在一处,恐怕朝中再不会有九千岁。
薛恕捧住他的脸,俯下身在他眼上落下一吻,又去亲他的唇。微敛的眼眸里满是虔诚:“天下最有权势的人已经在臣怀里,臣别无所求。”
殷承玉眼珠一动,顿时反客为主,手掌按着他的后脑,更用力地亲吻他。
纤长的脖颈扬起,微微凸起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不断滚动。
薛恕察觉他急于得到发泄的情绪,耐心地以唇舌安抚他,良久,方才断断续续道:“安王那边,殿下若狠不下心,可交给臣。”
说这话时,他眼底涌起浓郁的戾气。
殷承玉换了个姿势,将人当做靠垫倚着,垂眸把玩着他的手,道:“不着急,先盯着吧。”
第119章
自姚氏有孕之后就热闹了不少日子的三皇子府忽然变得异常安静起来。皇子府大门紧闭,府中人闭门不出,似在酝酿着什么。
与之相反的是终年安分待在咸福宫的德妃开始频繁出入乾清宫,去向隆丰帝请安。
德妃样貌不出挑,但胜在性子柔顺如水,从不会主动给隆丰帝惹事添堵,多年来一心一意做朵贴心的解语花。
隆丰帝虽然并不宠爱她,但偶尔也愿意去咸福宫坐一坐说说话,给她些体面。
所以德妃十次求见里,隆丰帝是有那么两三回是愿意见她的。
隆丰帝的病情依然没有好转,但也没有再继续恶化。他的脑子糊涂了许多,记性也变差了不少。偶尔精神头好时,便开始喜欢回忆往事。
德妃是潜邸旧人,与隆丰帝也算是共患难过的了。所以隆丰帝很喜欢同她回忆旧事。
大多时候,都是躺在龙榻上的人絮絮叨叨地说,而德妃坐在榻边含笑听着,时不时恰到好处地接上几句话。
殷慈光就在旁冷眼瞧着。
隆丰帝已经非常老了,这一场病彻底掏空了他的底子,叫他一夕之间衰败下去,明明才四十多岁正当壮年的年岁,如今看起来竟然如同五六十岁的老人一般。
尤其是保养得宜显得十分年轻的德妃在一旁衬着,越发显得隆丰帝鹤发鸡皮,如风中残烛。瞧着像是差了辈分的两代人,也难为德妃还能握着他的手言笑晏晏回忆往昔。
殷慈光垂下眼,拿起银签,慢条斯理地拨了拨博山炉里的香灰。
其实隆丰帝的身体本不至于衰败得如此之快,他年轻时不受宠,又受兄弟欺压,也曾干过不少体力活。按隆丰帝的说法是受了许多苦楚,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他的身体底子相当厚实,即便用了那么多虎狼之药,却也只是身体虚罢了。
他出身低微平庸无能,却偏偏捡漏坐上了龙椅;明明那么多英武帝王短寿,他却怎么也不肯死。
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
老天不肯收他,所以殷慈光只能亲自动手了。
只需要那么一点点药做引子,引出积在身体里的沉疴旧疾,就能让他变成这幅模样。
嘴角勾起微不可查的笑意,殷慈光将香灰压平,将炉盖盖了回去。
隆丰帝精神不济,与德妃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就又怏怏起来。待德妃离开之后,殷慈光让人将温着的药端来,伺候他喝完后,方才低声道:“方才高公公来禀报,说龚指挥使与三皇子私下见了好几回。”
用了汤药昏昏欲睡的隆丰帝霎时睁开了眼睛:“什么时候的事?”
殷慈光低声答:“就这数日的事。”
隆丰帝眼神霎时阴沉下来。
龚鸿飞是他奶兄。他生母早亡,自己又不受宠,在冷宫活得艰难,是奶嬷嬷将他一手养大。龚鸿飞是奶嬷嬷的独子,幼时待他十分维护,还替他受了不少欺辱。
所以登基之后,他毫无迟疑地让龚鸿飞做了锦衣卫指挥使。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旧日会维护他替他受罪的奶兄,也开始有自己的心思了。
先前他健朗时,龚鸿飞在心里打些小算盘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只当不知道,但如今他才病倒,龚鸿飞竟就迫不及待地倒戈了老三!
这皇位虽是捡漏得来,但当年他也是亲眼见过几个兄弟夺位时的血腥厮杀的。
浑浊的眼睛透出些许狠意,隆丰帝从腰间摸出一块令牌放在殷慈光的手中,沉声嘱咐道:“叫高贤多盯着些,以防生变。”
殷慈光瞧着手中的令牌,嘴角微微翘起,敛眸应是。
*
后宫中的暗涌殷承玉并未参与,他只不动声色地加强了景仁宫的防卫。同时趁着掌监国之权的当口,开始清算邵添的旧账。
已在诏狱里住了好些时日的周知龄终于派上了用场。
周家这些年来的银钱去向、以及望沱岭私兵统统被翻出来,所有矛头都直指邵添。
殷承玉当朝质问,邵添却是不慌不忙地脱帽喊冤:“这都是污蔑!臣这些年对同宗多有关照,早年间确也见过那周知龄一面,但那不过是鼓励同宗上进的后辈罢了!哪知道他竟包藏祸心,胆敢借着老臣的名头做出这等祸事!若太子殿下不信,老臣愿意自请辞官,只求太子殿下彻查,还老臣一个清白!”
他跪在殿中,声声泣血,长叩不起。
一时间诸多与邵添有往来的官员都纷纷脱帽请愿,要求彻查还邵次辅一个清白。
殷承玉早有所料,瞧着跪了一地的官员,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自是没应允邵添请辞一事。他一面命大理寺联合刑部彻查此事,一面又放了邵添的假,还给了不少赏赐让他暂时归家好生休息。
“若查明是周知龄污蔑之词,孤必会还邵大人一个清白。”
这点小事,无凭无据,并不足以撼动树大根深的邵添,但殷承玉本也志不在此。
回了慈庆宫之后,殷承玉召了谢蕴川前来侍读。
往来多次,谢蕴川对于慈庆宫已经十分熟悉,得了传召之后,便匆匆入了宫。
他翻开书页,正要顺着上一回未读完之处继续,却见殷承玉摆了摆手,道:“今日不读书,孤有一事难以抉择,正好问问谢修撰。”
谢蕴川合上书籍,正襟危坐:“殿下请讲。”
殷承玉毫不避讳地同他说了朝堂上的争论:“周知龄已由东厂审过数次,所言不会作假,但他也确实拿不出证据来。邵次辅是股肱老臣,孤既敬重他,又不愿放过任何一只蛀虫,谢大人说,此种境地之下,孤当如何?”
未曾想到他会忽然提起邵添,谢蕴川置于膝上的手倏尔攥紧。
他作思索状,实则谨慎地抬眸打量殷承玉的神色,揣度他忽然同自己说起此事的缘由。
朝堂上的争论还未传出来,普通人并不知晓。而太子有那么多的幕僚,却偏偏要问他一个小小的从六品修撰的意见,叫他不得不多想一些。
难道太子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
可他打量了半晌,却瞧不出任何端倪。只能谨慎回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若周知龄所言为真,那邵次辅所犯之事绝不可能只此一件,殿下不如从旁的事入手查证。”他垂着眸子,遮住眼底涌动的情绪,保持着平缓的声调道:“昨日臣读《三十六策》,其中有一句‘疑以叩实,察而后动’,或可解殿下之困。”
殷承玉沉吟片刻,似有所得,笑道:“《三十六策》中还有一句‘敌之害大,就势取利’。谢修撰应能解其意?”
谢蕴川心中一紧,越发觉得他字字句句都是意有所指。
攥紧的拳掩于袖中,他思绪不定。
这些日子侍读,他对太子自是有所了解。太子学识渊博性情仁和,一派清风朗月之姿,凡是有幸见得太子的人,恐怕很难不对他生出敬服之心,他就如同世人所想象的最英明的储君一般,叫人生出无限的期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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