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知道,杀害宋志远、钱进的凶手是谁!”
这下子,要走的,都不走了。皇帝也装不了头疼了。
这场风波,怎地是没完没了!
“说!”皇帝压着火,说出这么一个字。
“罪臣自从下了牢狱,便知是再无生路。在牢狱之中,茶饭不思,惶惶不可终日。”
有一日他无意间打翻了粥饭,有一只瘦得皮包骨的老鼠冲出来抢食。见着郑彦来了,只是用两只眼睛惶恐地看着,嘴却不肯停。
郑彦从前,哪里会看的下这么一只老鼠?唯有到了这境地,方才动了恻隐之心。于是每日领了粥饭,先丢一些在地上,那老鼠便总是来食。
昨日那公堂上那么一闹,大家都知道这个案子该要出结果了。是生是死,就看这么几日了。
郑彦晚上也没什么心情,又怕又担忧,那是一口饭也没吃,把粥泼在了地上,全喂了那老鼠。
那老鼠吃了个饱,还剩半滩汤水在地上。它也不走,只是在郑彦面前打着圈儿,没之前那么胆小了。
郑彦看得好笑,谁知没一会儿,那老鼠跑着跑着,忽然倒在地上,不动弹了。
瞬间,郑彦浑身都竖起了鸡皮。
地上那半滩粥变成了一把利刃,一捧毒药,叫人不敢靠近。
再看前后的牢房,几位大人倒在稻草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晕过去了。
远处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和钥匙碰撞的声音,是狱卒来了。
郑彦立刻便踢散了稻草,掩盖住了地上的老鼠和粥,不叫人看见。自己也立刻躺倒,背对着门,一动不动。
脚步声停了,他能感觉到有人在背后注视着自己。
如芒在背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终于,那脚步走了。
天牢里好安静,像是一个活人也不剩了——除了他隔壁的牢房。
郑彦没敢动,但是能听到隔壁还有脚步声。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脚步声传来,慢慢走到了隔壁。郑彦没敢动,侧耳听着,是周长月的声音。
郑彦只是模模糊糊听到了几个词,“玉佩”、“地板”之类,其它便都模糊了。后来似乎是谈妥了什么,周长月语中带笑,声音也高了些。
“二位大人扳倒了太子,大皇子自然是记着二位的功劳。大皇子吩咐下官,等二位离开的时候,要下官亲自给二位大人送行。”
钱进、宋志远一叠声地“不敢不敢。”
众人听到此处,都侧目看着大皇子。
大皇子脸色铁青,是万万想不到自己竟有此一劫,当即呵斥:“住口!你可知诬陷皇子是何罪名?”
郑彦却是苦笑,“大皇子,罪臣已是将死之人,何必诬陷?罪臣不过是想着,把看见的是说清楚,也免得世人猜疑。”
大皇子还要说什么,皇帝开口道:“你接着说。”
周长月说了这话,他们三人便都是很惬意地笑着。
周长月爽朗道:“喝酒、喝酒。”
那边酒过三巡,忽然一阵碗碟碰撞之声。钱进说话都磕绊起来,“这菜……这菜有毒。”
那边不知是碗还是碟子一声脆响,钱进怒吼一声,周长月“嘶”一声,旋即便是什么摔倒的声音。
继而,便都安静了。
脚步声逐渐远去,郑彦等了很久才敢回头。
透过栏杆,钱进与宋志远怒睁着双眼,瞪着虚空。郑彦的眼泪被吓了出来,却不敢叫。
牢房外的地面上,落着点点的血液——看来刚才,周长月受伤了。
郑彦睁着眼睛,等到了天亮,等到了衙役“发现”了尸体。
知情的、不知情的都在议论,是谁在灭口?算来算去,也就只有太子和端王了吧。
郑彦说完了,大皇子已经跪倒在皇上面前,愤愤道:“父皇,这皆是他一面之词!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宁愿,派一个人太医去郑彦的牢房中,看看那粥中是不是被下了迷|药。”
皇帝看着大皇子铁青的脸,又道:“朕看着周爱卿的脸色也不好,莫不是病了?也让御医给他诊诊脉。”
霎时间,周长月的脸色变得灰白。
不到半个时辰,太医回禀,周长月的右臂上,被钝器划了长长的一道伤口。看那皮肉翻开的模样,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伤。
再等等,大理寺那边也来回话,郑彦牢房之中,地上干了的米粒被拿回来泡了水,确实是有迷|药。
事已至此,周长月是辩无可辩。
大皇子亦是在心中想着对策,要如何把自己指摘出去?是说自己全然不知情,全是周长月所为?还是来一个死不认账?或者……
方法还未相处,这心中却是愤愤!
郑彦这个废物!之前被自己威胁了几句,便愿意去诬陷何明德,拖他下水。这么一个废物,居然敢在这种时候说话!
等这个废物被送出去,本王一定要送他的家人与他团聚!
他犹自想着,却听郑彦居然又开口了。
这一言一语,居然都是那日他和周长月,深夜拜访钱进、宋志远时所言。
说他早知太子做下的事,说他让钱进和宋志远指认东宫,说他对闽南若有若无的招揽之意,说……
“够了!”
皇帝勃然大怒,手边的茶碗便对着大皇子砸了出去。
“你作为兄长、作为臣子,竟是如此不忠不义!”
“父皇,儿臣冤枉……”
“呸,”老皇帝怒火中烧,走下来就要踢他个筋斗,却被宁愿和太子跪着拦住。“你冤枉什么?是不是钱进死了,你就高枕无忧了?你给朕回府里去,没朕的允许,你不许出来!”
“儿臣……”
“出去!”
眼看着皇帝怒火中烧,大皇子的几个心腹朝臣忙上前劝着。大皇子无奈,磕了个头,走了。
老皇帝犹自气着,让朝臣走了,独独留下了太子。
太子端了茶,想劝着皇帝顺顺气,却被皇帝接过茶水,砸了他一身。
“顺气?你叫朕怎么顺气?朕问你,户部国库空了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太子……太子也无可辩解。
“儿臣是近几日才知道的,儿臣于户部之事,确实是有所懈怠了。”
老皇帝上下看了他几眼,忽而冷笑道:“你是长大了,在朕面前,什么谎话都说得出口了。”
太子刚要辩解,皇帝便道:“赵远山胆子再大,他也不敢随随便便把国库大门开了。你犯了别的错,朕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国库,这是一国之本,没了这笔钱,雪灾了、决堤了、干旱了,你叫朝廷怎么做?你叫百姓怎么活?”
这一席话,还有这笃定太子之情的态度,让太子是一句辩解也说不出来。
“朕单独找你来,是不想此事被翻出来。你犯了错,但你作为储君,到现在为止,都不曾叫朕失望。”
到目前为止……那也就不包括以后了。
太子满面羞愧,“儿臣愧对父皇的期望。”
皇帝也不知信没信,只是道:“那笔钱,被谁挪用了,你便去谁那里要回来。两个月要不回来,你便自己补上。”
借钱容易要钱难,就是东宫太子,也是难。
更何况此事,还不能搞的大张旗鼓,随便治罪。
太子抬起头,看着皇帝冰冷的神情,咬咬牙,磕了个头。
“儿臣知道了。”
“那便回去想想,该怎么办吧。”
*
夜,东宫府内。
精致的宫灯把府内照耀地白天似的,太子的几个心腹幕僚都坐着商议。
太子早些年确实是给城内修建了善堂粥铺,但是后来,这善堂粥铺都做成了买卖,早用不着太子府补贴什么钱了。
有了这层大善事的遮掩,许多上不了台面的事,也方便了许多。
只是那些受救济的人不知道罢了。
太子知道自己与大皇子这争斗,总会有落了下风的时候。到那时,自己先下的这一步棋,总能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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