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人分明三十上下,蓄着胡须,气质温和却自有威严之气。与他长相相似,却绝不是他。
莫说是皇兄与池维竹,但从这气质上说,连父皇都比自己像这画中人。
都说睹物思人,眼下,大约自己便是这物,那那个人,又是谁?
……
浮月楼。
“之前侯爷说的闺阁茶园已经快完工,再过半个月侯爷便能去验收了。”绿浮看着手中的账本,翻过一页,“浮月楼近期也有了一批信得过的人手,可以与一些京中府邸建立联系,以备后用,侯爷可有……”
说了好一会儿,却没等到一点儿回应。绿浮抬头一看,便见侯爷眼睛还在账本上,心思却不知道哪里去了。
“侯爷?侯爷?”
何明德回过神,“抱歉,走神了,你继续。”
绿浮却是摇摇头,道:“侯爷有心事?”
何明德犹豫片刻,自己与端王的私事,不好说,便摇摇头。
绿浮却是了然一般,笑道:“侯爷此时在想一个人吧?”
这没什么好瞒的,何明德点点头,等着绿浮的高见。
果真。
绿浮自那里园中,见他二人的情状,便知他二人对于情爱一无所知,端王更是不知自己已将要落入网中。谁知这二人旁事聪明,于此道却如此笨拙,到了今日方才有些苗头。
绿浮并不点破,只是笑道:“侯爷,人这一辈子,可只会有一次这种经历,是愁也是喜。”
嗯?
绿浮站起身,道:“侯爷看起来很是疲惫,妾为侯爷弹个曲儿吧。”
说着,走到七弦琴前,长指轻拨,欢快缠绵的音调便出来了。屋子外头的小丫头们听到声儿,隔着墙嘻嘻哈哈跟着唱。
“害相思,害得我伶仃样。半夜里爬起来打梅香,梅香为何我瘦你偏壮?梅香覆姐姐,你好不思量,你自想你的情人也,我把谁来想?”
何明德:……
何明德无奈道:“你也学会促狭我了。”
绿浮笑着呵斥门外道:“打趣侯爷,小心你们的舌头。”
外面嘻嘻哈哈的声音大了起来,逐渐远了。
何明德摇摇头,温和地道:“不过不是你想的这般。”
绿浮拨动地琴弦铮铮想,随意道:“侯爷不是这样想,或许有人这样想。有人现在不这般想,或许要不了多久便要这般想。”
何明德被她说得头晕,反正今儿也理不完帐,天色也不早了,干脆回府去了。
谁知刚回府,便见水碧水玉都不在,屋里就剩一个不懂事的滴翠,无辜地看着他。
“王爷说这几日要忙着安置兵士的事儿,回府多有不便,先去军营住几日。”
第55章 原来是嫉妒
军营。
萧瑟的寒风吹着,连半落的太阳都显得有些瑟瑟起来。何明德听到背后有脚步声,才把视线转过去。
来人竟然是柳瑞。
就算是在军营,他也是吊儿郎当的模样,清清嗓子,模仿着端王的声音。
“忙完了军务,本王自然会回府。”
传完了话,柳瑞一脸八卦地把问题又问了一遍:“果然是吵架了?”
两刻钟前,他也是这么问何明德的,何明德的回答是“不算吵架。”
一刻钟前,他这么问端王,端王的回答是冷哼一声。
何明德无奈地对柳瑞拱拱手,道:“小将军,当真不能通融一番,让我进去?我只是去看看王爷。”
柳瑞一耸肩,“军营重地,家属不可擅入。”
何明德无奈,只能放弃了,翻身上马,柳瑞一把扯住了他的缰绳。
“你没什么话要我带?”
何明德想了想,最该说的话自己都没想清楚,便摇摇头。他解下了自己的披风,递给柳瑞。
“烦请小将军将此物送给王爷,在外公务,记得添衣添餐。”
说罢,调转马头要走,却见迎面驶来一驾马车,到了辕门停下,车里出来了一个年轻人,一身书卷气。
柳瑞见了这年轻人,大喜迎上前:“纪贞,你怎么来了?”
贺纪贞在他肩膀一搭,跳下了马车,笑道:“猜到你在军营,就来找你。”
“走走走,去军营喝酒。”
两人搭着肩膀往里走了两步,柳瑞才想起自己方才说的话。何明德也反应过来,这不许他进军营,翻译一下,真实含义应该是端王不想见他才对。
何明德没等柳瑞找好托词,也不计较,笑笑。端王是对的,在没给两人的关系下好定义之前,纵然见面也无济于事。
“小将军把我的东西带到便好,告辞。”
柳瑞看着何明德策马离开,尴尬地挠了挠头,自言自语:“这就是小夫妻吵架么?难怪说这会儿掺和进来的是猪八戒呢。”
“说什么呢?”
贺纪贞肩膀一顶他。
柳瑞立刻笑得放浪起来,“笑端王和他夫君吵架呢,走,带你去看好戏。”
……
“这是贺丘贺纪贞,我堂兄。”
柳瑞随口介绍了自己的这位亲戚,便等着看端王如何对待那披风和传话。让他失望了,端王仍旧是八风不动地看着书,把披风随手放在一边。
等翻过一页,才不紧不慢抬头,与贺纪贞打了招呼。
“柳将军的侄子不是都在边关么?”
看来今天是看不到好戏了。
柳瑞歪靠在端王面前的长几上,兴致缺缺地道:“纪贞是我姑母的孩子,不过二十年前便病逝了,现如今京城中少有人知。”
“她本有心爱之人,她病逝之后,她的心上人也殉情,两家人便给他们结了阴亲。”
贺纪贞不等端王疑问,便先解释道:“先父本该是我叔叔,族里怜惜他走得早,便把我过继在先父膝下。”
原来如此。
看柳瑞与贺纪贞的关系如此亲密,他们必然是多有来往,从前竟未听起过。
端王听了这段往事,又叹息道:“令堂令尊之间的感情,实在是感人。”
柳瑞找着机会,立刻道:“王爷与小侯爷之间的感情也不遑多让。”
“世间夫妻,不都是如此么?”端王兴致缺缺,随口应道。
这也是他自己捉摸不透的地方。
何明德待他,大约比世上大多的丈夫都要温柔体贴了,可为何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呢?
唐远游与何明德即便真有些什么,自己也该气愤,或是该觉得被伤了脸面才对。还有那画中人,自己应当是去把画撕了,也顺手把何明德撕了,方才体面,可为什么自己满心都是悲伤呢?
分明在别人面前也不在意了,为何这两日偏偏在何明德面前,总想遮住自己丑陋的面容呢?
柳瑞道:“夫妻是一码事,感情是一码事,这小心肝啊谈情说爱啊是另一码事。”
柳瑞还在一旁碎碎念。
“小侯爷时时和王爷黏在一处,王爷呢,只要小侯爷在,那眼神里都是他,哪家的夫妻像你们?”
“夫妻吵架可没爱人拌嘴有意……咳。”他说得得意,一秃噜嘴把真心话说了出来,被贺纪贞戳了一下后腰。
端王的脸色更沉了,烛火摇曳,那半张脸越发可怕了。哎呀呀,小侯爷实在是爱惨了端王啊,不然如何能忍得下这张脸。柳瑞心里啧啧,却不敢再触端王了,讪讪笑着带着贺纪贞遛了。
端王脸色沉,不是生气了,而是想明白了,原来自己是身陷情爱而不知啊。
自己从前不是读过么?女为悦己者容。
原来自己是嫉妒。
情爱二字,不知道便罢,一旦知道,曾经那些酸的甜的,苦的痛的,百般滋味都涌上心头。曾经隔着懵懂这道墙,一切都是模糊的,现在懂了,便再也没有什么能保护这颗心不受侵扰了。
一知情爱,便希望两情相悦。
可是想到昨夜的事,池旭尧痛苦地想,自己拿什么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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