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这位天之骄子也想不通,真那么不堪受辱,自尽殉国不就好了?这样看来,好像高珩也还算有点种,又是行刺又是跳湖的。
他现在只希望高怀瑜不要被这群高家人给传染了。
高怀瑜比他到得早,绯色官服长身鹤立,是他记忆中的模样。奔赴灵州时他已有数月未曾见过高怀瑜,如今再见到这个人,便有些恍惚。
面前的是二十二岁的高怀瑜,真要认真算,那可是七年不见了。
高怀瑜行礼还是规规矩矩的,入座后腰杆挺得笔直,像棵石间劲竹。
元熙隐藏了自己目光中的审视意味,道:“怀瑜今日抵京,还没来得及休憩,便被朕召进宫来,是朕的不是。”
高怀瑜眸中掠过一丝诧异,道:“此为臣应尽之责,即便无陛下召见,臣也应当进宫面圣。”
元熙突然想起来,燕国亡国之时高怀瑜刚刚到魏国一年,自己还没有开始用高怀瑜的字称呼他。
于是换了称谓道:“安阳侯不必如此拘谨,今日是朕特意为你接风洗尘……还望安阳侯莫要嫌弃。”
高怀瑜又是一番谢恩,听得元熙心里直叹气。
实在是……有些不习惯两人之间那么客气。
元熙摇头,道:“三日后宫中设宴迎高氏一族,你若不想见他们,朕便准你留在安阳侯府。”
高怀瑜微微一愣,道:“谢陛下体谅……不过如此要事,臣应当去的。”
避而不见,燕国皇室好像也不会忘了这个被他们逼走的燕国清河王。
燕文昭帝驾崩后,本应由太子继位。偏偏那位太子还先文昭帝两月薨逝,再往下就是彼时不过四岁的高怀瑜,匆忙册了太子,灵前即位。
孤儿寡母难免遭人欺负,四岁的高怀瑜懵懵懂懂在龙椅上坐了两个月,就禅位给了叔叔文宣帝。文宣帝驾崩后,就是现在这位亡国皇帝高玮继位。
就算皇位已经被文宣帝一脉夺去,高怀瑜依然是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自然要被文宣帝一脉提防打压。高玮一杯毒酒送到高怀瑜府上,高怀瑜不仅没乖乖喝了等死,还敢拔剑反抗逃到魏国,高家人自然恨高怀瑜恨得牙痒痒。
当年的这场宴会上,高家人没少嘲讽高怀瑜,元熙也是不想他再跟那些人见面,不想他再听到那些伤人的话,这次才提议让他留在府里。
可他要去……元熙有些无奈,想劝又觉得太刻意,那也只能是准备好到时候护着他些了。
“好……”元熙道,“还有一事,朕心想你与燕国宗室接触得更多,如何安置最好,你最有资格说。若觉有不妥之处,尽管告知于朕。”
“陛下待高氏已是宽恩。陛下不必考虑臣如何想……臣已经是陛下的臣子,并非燕国的清河王。”高怀瑜垂眸道。
“嗯……只是……到底也不能太过严苛。免得叫旁人以为,是你故意向朕进言,携私报复。”
高怀瑜一时想不明白皇帝的意思,正揣摩这话是有话外之意在提点警告自己,还是在讽刺什么,却抬眼对上皇帝那专注的眼神。
好像自己不说点什么,都有点对不起这位帝王如此认真。
“陛下……”高怀瑜定了定神,终于把自己最疑惑的事说了出来,“臣听闻,陛下将高珩留在宫中。”
元熙心中一凛,又颇为无奈,这事果然已经人尽皆知了。
在他醒来之前,这个世界的元熙已经把高珩接进后宫,恐怕魏国皇帝看上燕国皇子的事在那时就传开了。高怀瑜这个刚刚回京的人都知道,还说得委婉,算是给他这个当皇帝的留足了面子。
元熙挑挑眉:“所以呢?”
他有些无法压制自己涌动的心绪。
对上了……方才他都差点忘了,这个高怀瑜不一定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高怀瑜。提起高珩这事,要为自己去劝高珩,然后暗度陈仓跟高珩偷欢……
他要是真的敢……
高怀瑜突然起身跪下,重重一拜:“陛下!此举后患无穷,臣恳请陛下三思!”
嗯?
元熙哑然,这似乎与他想的不太一样。
他平静了许多,道:“安阳侯这是何意?”
高怀瑜直言道:“纳一男子入后宫,还是亡国宗室,实在荒唐。有损陛下明君声誉。”
“有损声誉……朕的声誉,似乎本来也不怎么好?”元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就为这个?”
高怀瑜好像在想说辞,想来想去也就憋出一句话来:“高氏一族此举必有图谋,陛下还当三思而后行。”
元熙轻笑一声:“古时帝王为了安抚亡国宗室,收一两个亡国公主入后宫也不是什么新鲜事,高氏一族有此意图,朕也不好一口回绝……不过,既然安阳侯不愿让高珩入宫,那安阳侯自己入宫如何?”
*
作者有话要说:
元熙:我有一个社恐老婆。
元熙:我准备带他去海底捞。
怀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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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熙是有实权的皇帝,他当然知道自己想杀高珩就能杀。
第5章 完全就是只呆猫。
高怀瑜的反应让元熙憋笑,元熙说完话,他的眼睛便微微瞪圆,茫然了那么一瞬,才流露出几分震惊来。
完全就是只呆猫。
然后元熙就看见他耳朵红了,显然又羞又气,却不敢对皇帝陛下发作,只能自己忍着。
元熙更觉好玩,突然就有了些十分恶劣的心思,继续道:“都说高珩是燕国第一美人,可朕觉得……远不如你。”
高怀瑜几度张口欲言,都没说出什么话来。
他恐怕想跑了,但是很清楚跑不了,不做无谓的挣扎。
“朕逗你的。”元熙见好就收,一声叹息,“高家想联姻示好,朕不好拒绝。让高珩入宫做元鸿的伴读,也算是受了高家示好,能让他们放心些。你也知道,朕这些年忙于战事,有些事一直无暇顾及。如今北方统一,是该接元鸿进宫好好教导了。”
高怀瑜瞬间放松了许多:“陛下英明。”
面上说着陛下英明,心里还是有点怀疑。
伴读封侍君,谁信?皇帝真有那个心,当伴读也一样是男宠,只不过说着好听而已。
可他又莫名觉得元熙的话是真的,没在骗他。
“不过这孩子有点……”元熙顿了顿,没把话说全,又笑吟吟地道,“前燕太后最近一直闹着要出家,朕便让他抄几份经书以表孝心,也能让他好好平心静气,免得他整日里想刺杀朕。”
高怀瑜一怔:“高珩行刺陛下?陛下可有受伤?”
他目光在元熙身上移动,忽然就看见元熙故意在露出来的手臂——衣袖在动作之间轻轻滑落些许,腕间被白布包裹,只能看见边缘处暗红的狰狞浅疤蜿蜒至袖中,显然是被什么利器所伤。
高怀瑜惊得便要起身跪下谢罪,元熙眼疾手快,先他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拦下他动作,笑道:“这与怀瑜何干?怀瑜莫不是想袒护他?”
这般质问的话,被他笑着说出来,自然不是在怪罪人。
“臣……”
“还是说……怀瑜是心疼朕了?”元熙轻轻将人按回座上,顺手拉回自己衣袖,遮住那道伤疤。
这点伤他都懒得在意,还不是高怀瑜特别容易心软,他才故意弄那么一出。
高怀瑜果然面露愧疚神色,可元熙看着总觉得不是滋味。
一觉醒来,怎么变得这样生分了……高怀瑜其实只会下意识地抓过自己手腕查看伤势,而不是跪下谢罪。
他小心翼翼过,可后来他在自己面前还需要这样吗?
“怀瑜……”元熙轻声道,“此事与你无关,你何必……你知道朕不可能怪你分毫。”
“陛下……”高怀瑜心道,陛下今天也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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