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中的枯枝败叶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无人打理的花花草草也被修剪得十分整齐。
甚至为了营造出雅致的氛围,特地从其他地方移栽来了几颗珍奇花木。
宫殿之中的摆设鎏金嵌玉,看着好不富贵。就连家具上也挂着喜庆的彩绸。单看这些,倒真有几分像新人大婚之后所住的地方了。
随侍在侧的宫人适时解释道:“陛下的意思是宫殿先如此布置,若日后贵妃娘娘能讨得陛下欢心自会换个更好的地方给娘娘居住。”
陆长平万没想到,一个暴露了身份的和亲公主能在敌国后宫中得到这样好的待遇。
他一时间弄不明白,究竟是他之前在南楚时的开销太俭省了,还是暴君太舍得给他花钱了?
怀着这样莫名的感慨,他在怡宵宫中闲逛了一圈。
最后抵不过天没亮起床又折腾了半日的困倦,躺在窗口那张紫檀木雕的贵妃榻上小睡了一会儿。
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除了那个他早已习惯的“女装大佬”世界的光怪陆离景象,他甚至还梦见了得知真相的暴君提着刀要将他碎尸万段。
陆长平被吓得猛地睁开眼睛,然后就惊悚地发现,不知何时暴君已经坐在了不远处的一张雕花木椅上,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日暮西斜,屋中光线转暗,谢玄元那张俊美到有些妖艳的脸上带着些似笑非笑的玩味神情。
冷不防看到……就特别吓人。
陆长平捂着砰砰狂跳的心脏,略带谴责地看了暴君一眼。还好他做梦归做梦,但没有说梦话的习惯,不然只怕在梦中就会被暴君活活掐死。
见他醒了,暴君的脸上露出一个略带遗憾的表情,语气温柔得诡异:“怎么不睡了?难道是做噩梦吓醒了?
你不会背着朕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才做噩梦吓成这般模样的吧?”
陆长平呼吸一窒,正在摸索桌上纸笔的修长手指冷不防碰到桌上的砚台,染了一手的墨汁。
还真让谢玄元给说中了……自从他来到北卫境内,做过的亏心事只怕比他前半辈子做的亏心事加在一起还多。
可是他绝对不能承认!
陆长平定了定心神,擦干净手在纸上写道:“陛下怎么来了?”
说到正事,谢玄元脸上的诡异温柔总算消失了。
他吩咐身边的宫人将一直候在殿外的几十位御医带进寝殿,而后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今日在含光殿,你们南楚的送亲使崔越居然胆敢当众瞧不起我南楚宫中御医的医术。
现在朕便将南楚所有的御医都找来,为你治好嗓子,也好叫崔越这厮心服口服。”
陆长平听他这般说,只觉得又是别扭又是好笑。
暴君明明是难得地发了善心想要帮他治好嗓子,可偏要打着和崔越、和南楚争个高低上下的名头。
做人别扭到了这个程度,也难怪在外的名声不好听。
只可惜……这份好意他根本不需要。
陆长平略一思索,抬笔在纸上写道:“深宫之中,闲人多处是非多。
莫说嗓子不好治,就算能治好,陛下就不怕臣妾变成一个四处传闲言碎语,在后宫中兴风作浪的长舌妇人?
依臣妾看,不能说话有时候说不定也是件好事。”
写完这段话,陆长平便细细观察着对方的反应。据他判断,谢玄元是那种颇为现实的暴君。
他如今把治好嗓子的坏处摆在这里,必定能让暴君知难而退,别再来烦他。
可是谁料到,谢玄元看了之后只是满不在乎地轻笑一下:“朕的后宫本就没几个活人,若是能兴起风、做起浪来,那也算是你的本事。
如果你是打算找西苑冷宫中的几个疯子传些闲言碎语的话,朕也并不介意。”
陆长平哪里知道暴君表面风光的后宫,背地里如此萧瑟凄凉。
他默默叹了一口气,不死心地写道:“虽说当时欺瞒陛下并非出自本心,但臣妾毕竟有负陛下厚爱。陛下的关心体贴,臣妾受之有愧。”
果然他这么写之后,暴君神情微变,声音也冷了几分:“谁告诉你朕这是在关心体贴你?
实话告诉你,朕就是想要治好了你的嗓子之后让你给朕跳舞唱歌,狠狠地羞辱你!
让南楚金尊玉贵的长公主日日做歌姬舞妓才做的事情,朕想想就觉得快意。”
陆长平被他噎得无话可说。
跳舞他是一窍不通,唱歌他也五音不全。
若是暴君执意要他跳舞唱歌,那到最后怕是只能换得个两败俱伤的惨剧……
谢玄元放完狠话之后,再没耐心和陆长平周旋下去,他站起身直接对着那跪了一屋子的太医吩咐道:
“贵妃的嗓子,你们治得好也得治,治不好也得治。
如果治不好,那便是招摇撞骗的庸医。朕会让你们全家还有门下的学生弟子和你们一起死。”
作者有话要说:
暴君:朕先用金钱狠狠地羞辱他,然后再治好他的嗓子让他给朕跳舞唱歌!这都是他欠朕的。
第11章 宽衣
在暴君以治不好就灭十族的狠话相要挟之下,怡宵宫中的几十个太医个个都吓得战战兢兢。
很快,其中几个资历老的便被推选出来,拿着纸笔找陆长平询问病情和症状。
碍于暴君在场所造成的巨大压力,太医连诊脉都要再三请示。在暴君点头之后,才敢小心翼翼地垫着丝帕触碰陆长平的手腕。
而谢玄元本人则一派轻松悠闲。
他一边监督太医治病,一边小口吃着碟子里的蜜饯。
不知是因为喜好甜食,还是因为蜜饯好吃得紧,碟子里的蜜饯消失得很是迅速。
偏偏谢玄元吃东西的动作又十分优雅,若不是一直盯着他看,只怕根本无法确定这些蜜饯全是被他一个人吃下去的。
陆长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久了有些头晕眼花。他突然发现这敌国暴君吃东西的时候看着唇红齿白、分外可爱……
他摇摇头,试图把脑子里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都赶出去。
……
忙活了半晌,足足换了六位太医,仍没有查出陛下新封的这位贵妃娘娘究竟中了什么毒。
陆长平看着那些急得满头大汗的可怜太医,心中无限同情。
要怪就怪暴君想一出是一出,过分任性。
就算他是个哑巴,也不会对大局产生什么影响,何至于如此大费周章地非要治好他的嗓子?
再这样搞下去,他怕是就要穿帮了……
陆长平在女装穿帮和拒绝暴君的“好意”这两个选项之间艰难地抉择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提笔劝道:
“臣妾知道,陛下留臣妾在宫中只是为了羞辱和威胁南楚。但臣妾确实不会唱曲儿也不会说什么讨喜的话,陛下又何必为难这些太医?”
谢玄元在看到这段话之后面色阴沉:
“不会唱曲儿朕可以找人教你唱。若是说话难听,朕可以再用药把你毒哑。但朕都还没听过你说话,你怎知朕就不喜欢听?”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陆长平算是明白了。谢玄元这么执着地要给他治好嗓子,羞辱他、让他唱曲儿都不是关键。
那暴君其实只是单纯地好奇他说话的声音而已……
但世间之事往往都是期待越大失望越大,若有真相大白那一日,他的声音一定会让暴君那萌动的春心碎成一片一片的。
在陆长平与暴君用纸笔交流的功夫,围绕着他忙活的太医又换了一批。
一个看起来年轻些的太医上前对谢玄元进言道:“贵妃娘娘所中之毒症状奇诡世所仅见,仅靠诊脉只怕无法理出头绪。”
说到这里他从随身的药箱中取出来一排细长的银针,接着说到:“恳请陛下允许臣等用银针探一探毒究竟在何处。”
陆长平看到那一排明晃晃亮闪闪的银针,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他装哑巴是为了骗那暴君,但要是真的叫那排银针一扎,就算不是哑巴只怕也要变成哑巴了。
他想到自己被针扎成刺猬的场景,一双桃花眼不安地闪动着。只不过碍于暴君也在场,不敢将不安和无措表现得太过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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