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啊!快来人!昨夜留下值夜的人都出事了……”
这大清早闹出来的动静实在是太大,还没等那人继续喊下去,谢玄元就缓缓睁开了眼睛。
当意识到自己正被昨晚遇到的神仙哥哥抱在怀里,少年的脸倏地红透了。
他费力地撑起身子,从陆陛下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这才看清不远处还放着的药壶、药碗和一小罐治疗外伤的伤药。
半昏半醒时的破碎记忆再次涌入脑海,谢玄元这才收敛了方才的紧张,有些羞赧地问道:“神仙哥哥,我昨夜……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陆陛下还从未见过像这样乖巧懂事、彬彬有礼的暴君,这跟当初第一次见面时连个“谢”字都懒得说,开口就要赔他裙子的傲慢青年好像完全不是一个人!
带着这样新奇的感受,陆长平只觉得面前的小少年越看越顺眼。到底是谁说北卫暴君凶残霸道的?他的暴君老婆小时候明明礼貌又懂事啊!
谢玄元郑重地道了谢,这才蹙眉看向牢门,努力辨别着喧哗声的来源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陆陛下揣着明白装糊涂,垂下头,从怀里掏出昨夜从御膳房偷出来的小点心,递到谢玄元面前:“谁知道他们大清早的吵什么。我们先吃了早饭再说,你昨晚可是饿着肚子就睡着了。”
下狱之后,谢玄元早就习惯了饥一顿饱一顿,甚至连续几天都吃不了什么东西。
在接过那包还带着“神仙哥哥”体温的糕点时,他指尖颤抖了一下。两人目光相接仅仅一瞬,谢玄元就不习惯地移开了视线。
当他打开纸包,看清里面竟是他素日里最喜欢的两种点心时,眼中的情绪更是无法藏住。
谢玄元不知道“神仙哥哥”是如何打听到他喜欢吃这些的,唯一能确定的是,对方真的在他身上花了不少心思。
少年极力压抑住眼底的动容,用带着细碎伤口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拈起一块红豆蜂蜜糕。可惜他手上的冻疮又红又肿疼得厉害,糕点又不小心从指间滚落了下去。
谢玄元狼狈地用另一只手接住糕点,总算没有让这来之不易的食物掉在地上弄脏。可是这样一来他手上的伤痕和冻疮就在他的“神仙哥哥”面前展露无遗。
少年人原本纤细修长的手指不自然地肿胀泛红,像极了番邦进贡的胡萝卜,看起来既可怜又好笑。
然而陆陛下早已有过经验,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问,轻轻巧巧地从谢玄元手里接过糕点,玉白的手指拿起一小块送到少年的唇边:“来,张嘴,尝尝好不好吃。”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自然而然,仿佛他早已习惯了用这种方式进行投喂。
这下子谢玄元的脸上像是彻底着了火,两颊烧得通红。他早已过了被母妃追着喂饭的年纪,如今却要被俊美温柔的“神仙哥哥”这样投喂。
似是知道他内心的挣扎,那“神仙哥哥”也不催他,只是耐心极好地候在他身边,等着他主动张嘴。
谢玄元拗不过他,只能羞耻地微微张口从“神仙哥哥”手里叼过了那块红豆蜂蜜糕。
蜂蜜的香甜和红豆的软糯在口中一齐化开,甜甜的宫廷糕点带来的幸福感终究战胜了内心的种种纠结。
喜欢甜食的少年久违地吃到这样合胃口的东西,一双颜色浅淡清透的凤眼幸福地眯了起来。小鸟啄食一般一口一口地从陆长平手里衔住糕点,再飞快地吃下去。
少年吃得虽快,吃相却斯文优雅。
陆陛下一手拿着糕点,一手托腮,一瞬不瞬地盯着谢玄元瞧,整颗心都要被小暴君给甜化开了。他的阿元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啊!
许是陆陛下观察自己心上人的目光过于炽热,谢玄元很快就发现了他在偷看。
少年咽下一口香甜的红豆蜂蜜糕后,有些不安地抬起头,悄悄拉开了与陆长平的距离,小声道:“神仙哥哥是不是觉得我太能吃了?”
这句话才说出口,他的脸就又红了,开始着急地替自己辩解道:“其实我平日里的饭量没这么大的!只是这些天都没有吃过什么东西,所以……所以才一不小心吃多了。等过几日伤好了我就自己想办法找吃的,绝不会再让你为难的……”
他生怕因为自己吃得太多而被嫌弃,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精神又再次紧绷了起来。
陆长平看着小暴君这副模,只觉得又心疼又难过,他坐直身子,用没沾糕点屑的手使劲揉了揉少年凌乱柔软的黑发:
“胡思乱想些什么呢!要是你这小猫一样的饭量就能把我吃穷了,那我干脆也不用当你的神仙哥哥了。我反倒是觉得你太瘦了,应该再多吃点。北卫不是还有个贴秋膘的说法么?入冬之前不吃胖一点,这么冷的冬天怎么熬得过去呢?”
谢玄元被他说得不好意思,神情却明显比刚才放松了许多。少年唇角悄悄带上一抹笑意,却恃宠生娇地反驳道:“怎么说得像是养猪一样……我才不怕冷,不用吃那么胖!”
陆长平听了这话也不反驳,只是桃花眼微弯,一如既往笑得温柔,他才懒得拆穿小暴君昨夜冻得瑟瑟发抖直往他怀里钻的事情。
谢玄元不经意地对上了陆陛下含着笑意的桃花眼,觉得口中的枣泥馅儿酥饼都比过去甜了几分。他搞不清楚在心中悄然萌发的陌生情愫到底是什么,只是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俊雅青年的身上,久久舍不得移开……
然而这幅温馨甜蜜的场景看在清晨前来查房的狱卒眼中就只剩下了诡异和恐怖。
班房中三名昨晚提审过九皇子的狱卒如今已经变成三具冰冷的尸体,挂在寒风中摇晃,而牢狱中原本沉默寡言的九皇子,这会儿却对着虚空中看不见的东西有说有笑。
九皇子身边突兀地悬浮着几块糕点,而他似乎对此等异象视若无睹,本就明艳动人的眉眼愈发生动鲜活,仿佛被三九严冬冻死的梅树感受到了春天的暖意又活了过来,不仅一扫之前的死气沉沉,甚至还面色红润唇角含笑。
狱卒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嘴巴张得老大,却拼命捂着不敢发出任何声响。他不敢再多看一眼,转身逃也似地疯狂向远处跑去……
不过一天时间,牢房中闹鬼的传闻就在掖庭狱中传开了。
狱卒们心里都清楚九皇子被“厉鬼”缠上,已经是个半疯之人了。这小子没疯的时候就嘴硬得很,不肯顺着北卫帝要求抹黑他母妃半句,如今人疯了岂不是会更加不讲道理?
更何况原先负责审九皇子的三个人都死得不明不白,这个当口儿没人敢冒着被厉鬼索命的风险强行提审九皇子,更无人敢轻易将此事禀告北卫帝。
毕竟皇宫之中最忌讳的便是怪力乱神之事。尤其是先前的宠妃惨死狱中化作厉鬼,在头七杀了三个虐待她儿子的狱卒这种没谱的事情……
闹鬼的事情传来传去,越传越邪,到最后竟便宜了陆陛下和小暴君,让他们两人在接下来过了数日难得的安生日子。
连陆陛下自己也没想到,他不过是每天晚上爬起来替他的阿元除掉几个坏人,就能带来震慑整个皇宫的效果。
眼看着好些日子都没人敢来欺负小暴君,小暴君身上的伤也在一天天好转,陆长平自己也就跟着放松了警惕。白日里,他除了去御膳房给心上人变着法儿地搜刮好吃的,就是沿着御膳房旁边的小径去北卫帝寝宫附近逛一逛。
这几日,他心中始终记挂着谢玄元脖子上剩下的那截链子。既然那钥匙收在北卫帝手中,他是不是也应该找个机会取回钥匙,顺便惩治一下他这便宜岳父?
陆陛下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收拾他的便宜岳父,连步伐都轻快了几分。
眼看着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为了避免让人看见,他把御膳房里拿来的好吃的都严严实实地包好藏在怀里,带着一身食物的香气回到了掖庭狱中。
然而他兴冲冲地推开虚掩的牢门,却发现牢房中竟是空无一人……那个因为身上有伤,总是斜倚在角落里等他回来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空荡荡的牢房中灌满了寒风,再无半分人气,就好像这些日子以来的一切美好不过是一场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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