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波从其他地方爬回来,吸附在墙壁上,甩了甩尾尖:“地上还有五具尸体,都是研究员,都没有头。还有一些玻璃柜,盛放标本。”
“我去看看。”白楚年匆匆跑过去。
标本室内靠墙摆放着许多立柜,可以透过柜门玻璃看见里面贴着标签的试剂瓶,一些一次性手术用具,酒精灯等等许多实验杂物。
研究员的尸体并不是散落在自己的工位上,而是藏在各种角落中,做出躲藏和防备的姿惶恐势。
算上刚刚倒下来的尸体,这房间里总共有六具尸体,藏在解剖台下的尸体手边散落着已经使用过的空液氮炮胶囊,藏在消毒柜里的尸体脚下扔了两支打空的SH屏蔽剂,柜门留下了被暴力打开的痕迹,藏在储物箱里的尸体紧紧抱着一把冲锋枪。只有死在房间中央的尸体拿着喷火器。
“嗯……”白楚年挨个端详,“反抗了,但没什么用。那一定是实验体了。总部研究员对付失控实验体的经验丰富,一般不会出现团灭的情况,这实验体的级别不低。”
排布在标本室的有许多长条状的玻璃无菌柜,看来每一个都安装有独立电源和备用电源,以保持在意外停电时仍能运转,保证内部标本的安全。
白楚年手边的玻璃无菌柜中充满了液体,内部浮动着一条皇带鱼,身体无鳞,浑身覆盖着漂亮的银鸟嘌呤。尽管标本栩栩如生,可它的眼睛已经完全失去了生的活力。
在无菌柜的左下角装有电子屏,滚动的文字讲述着此标本的来源和去向,这条皇带鱼是一年前从太平洋捕捞上岸的,由于改造失败但十分珍稀而被制作成了标本。
这些玻璃柜中安放的标本拟态程度各不相同,有纯动植物体型的,也有人类体型的。
白楚年抬头见厄里斯站在一个玻璃标本柜前出神,于是走到近前,看了看里面的东西。
是个人类少年,十几岁年纪,白人长相,身体赤裸,浑身毛发也被剃光。双手相扣搭在胸前,像在教堂中祈祷的样子。
他安详地闭着眼睛,看上去只是睡着了,身体表面布满缝接口,似乎从头颅开始,脖颈、躯干、四肢、膝盖、肩膀、手肘、指尖都是分离后再拼接到一起的。
白楚年仔细阅读了左下角电子屏的资料,这个少年名叫艾德里安,K017年出生于英国格拉斯哥,被父母遗弃在了教堂门口,由神父抚养,在K029年,研究员发现他的分化潜力后,从神父手中将其购回。
经测定,艾德里安腺型为猫头鹰,信息素为欧石楠,改造后剔除了腺体内部分基因,使其适合首位编码6的无生命物实验体改造。
白楚年用手肘碰了碰厄里斯:“看来你后颈的腺体原本是他的。”
厄里斯露出一张夸张的笑脸:“你在说什么蠢话,这具身体原本是我的,分五十三次替换。”他神秘地凑到白楚年身边,举起双手,裂开唇角得意问他:“你猜哪根手指截断的时候最痛?”
白楚年想了想:“左手无名指。”
厄里斯大失所望:“什么啊原来你知道。嘁。”
白楚年的目光掠过了玻璃柜里安静趴着的几只狮子幼崽标本,深吸了口气打着手电筒去寻找这个房间的门。
标本室面积很大,走了许久才看见了尽头,靠近墙壁的一个玻璃标本柜被打碎了,玻璃碎了一地,一株植物粗壮的根茎在此处扎根,汲取着玻璃柜中残余的粘稠液体。
左下角的电子屏也被打碎了,得不到任何有用信息。
这株植物已经长得十分庞大,大腿粗的枝条都向着墙壁上的一扇门生长,金属门是敞开的,但门口的空隙已经被粗壮的枝条全部堵死,根本走不出去。
白楚年努力扒着枝条的缝隙向下一个房间窥视,对面也一片漆黑。
“厄里斯,你回去看看之前有电闸的那个房间,是不是跳闸了,怎么这么黑。”
“为什么要我去?”
“哦哦,我懂了,你怕黑。我要去告诉人偶师。”
厄里斯跳起来:“我不怕。开电闸而已。”他转身就走。
厄里斯回到安检通道门口时,人偶师在检查药剂柜里的药品,兰波在嗅闻尸体,翻找他们衣服里的东西,他随便打了声招呼就原路返回去,表现出不以为意的样子。
人偶师拿起一瓶浓氨水端详,随口与兰波攀谈。
“在华尔华制药工厂那次,我以为你会不惜一切杀死永生亡灵。”
兰波头也不抬:“我会的,在杀死某些碍眼的东西之后。”
“可他伤害了你的使者。你如此记仇,在等待什么?”
“伤害小白的不只是它。”
人偶师微微哼笑:“不报复,不像你的性格。”
兰波直起身子,坐在尸体旁边,手懒懒搭在鱼尾曲起的膝头:“我要让他作为人的经历完整,否则他会永远对人类充满幻想。他被伤害得还不够多,我心疼他,却也只能由着他来。他充满热情,这是我天生缺少的,也是我喜欢他的理由。永生的秘诀是足够冷漠,你应该也有体会。”
人偶师听罢他的话,有些意外,转过身拉过椅子坐下,专注倾听起来,并适时地插一句话:“实验体会被人类排挤是种必然,因为强大而数量少。只要数量足够多,被排挤的就是人类,弱小脆弱又全无信仰敬畏的生物靠着数量制霸全球,还沾沾自喜,看着就让人恶心。”
兰波轻轻用指尖卷了卷发丝:“没错。人类是千万年前被海族驱逐上岸的败者,除了会破坏没什么用。偶尔有那么几个有良心的,数量可以忽略不计。”
两人相谈甚欢。
人偶师靠在椅中,骨节分明的手绅士地搭在膝头:“看来,我们这边更适合您,考虑一下吗。”
“你不懂。他的情绪在感染着我,让我真切地知道我活着。我怎么能让他失望。”兰波不置可否,朝远处小白的方向望了一眼,“比起我曾经想要的,我更希望他一生热情不灭,悲悯不移,所有恶念杀戮可以全都沾染在我手里,”兰波悠哉抽出匕首,重重倒插在尸体上,懒洋洋道:“我可不在乎。”
远处的墙角,白楚年叫了他一声“老婆。”
听见召唤,兰波朝人偶师竖起食指,挡在唇边做了一个保密的手势,靡丽阴郁的眉眼加上生有蹼的修长手指,颇有神话中塞壬海妖蛊惑人心的魅力。紧接着,兰波换上一副纯良温柔的圣洁眼神,顺着墙壁飞速爬过去。
“来辣。”
——
兰波刚走,房间里的灯忽然亮了,一些电子设备重新运转,接连发出滴滴声。
一颗头突然从安检通道的铅帘底下伸出来,人偶师侧身瞧他,厄里斯歪头道:“我刚刚去把电闸打开了,真奇怪,冰柜里的无头尸体没了,里面可干净了,和新的一样,不知道是谁擦的。”
“怎么会。”人偶师闪念一现,即刻转身,发现刚刚被兰波倒插匕首的尸体竟然消失了,匕首上还残留有一些污血。
人偶师迅速退后,从围裙口袋里掏出手枪,朝匕首的刃崩了一枪。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过后,匕首旁跌落了一个圆头圆脑的雪白婴儿,缓缓从透明状态现身。
比墙还白的婴儿背上长着小小的蝙蝠翅膀,尾骨延伸出一条黑色的心形的恶魔尾巴,它没有五官,整张脸上只有一张嘴,吐着猩红的舌头,嘴里正在嚼着最后一块儿尸体肢块。
他身上的弹孔慢慢愈合,自顾自地爬到匕首边,用小舌头一点点舔净刀刃上的血迹,嗦得滋滋有味,尸体和血迹被他舔得一干二净。
人偶师才意识到,从大厅进来后空无一人,没有血迹,甚至本该有人工作的地方连指纹也找不到,都是这个怪物吃完了尸体,把台面舔净了。
——
兰波循着白楚年的召唤往他身边爬去,白楚年正等着他,朝他挥挥手:“老婆过来帮我一下。”边说着边转过了身。
“a。”兰波骤停下来,看见白楚年背上趴着一个雪白的婴儿,婴儿安详睡在他肩头,头上鼓了一个淤青的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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