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安静无声, 只有他和巫师。
巫师双眸紧闭, 大祭司将失去了意识的巫师放到床上,轻手轻脚地为他盖好被子。
不相信神明存在的巫师,终究也只能屈服在神明的伟力之下。
“请千万不要辜负女神的一番苦心。”
大祭司轻声对沉睡着的巫师说:“女神已经足够仁慈,魔王的残忍会让你认清他的面目, 而女神会将你从死亡中拯救出来。”
只要巫师死于灭世的魔王之手,他的灵魂就能归来。
届时, 心怀仇恨的巫师一定会承担起肩上的责任。
目睹世界灭亡, 哪里有亲手被人杀死来得震撼呢?
*
谢依知道这还是塞希图斯的试探。
尽管他已经展现出了很多和这个世界没有关联的事物, 但塞希图斯还是没有完全相信他。
如果他在这个时候露出了一点破绽,那么他的境遇会非常危险。
多疑的塞希图斯从此不会再相信他的任何一句话, 谢依一点也不想被严刑拷打。
所以他压抑住自己的所有感情,做出懵然无知的样子。
他的演技和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相比, 已经算是比较精湛了, 垂下眉眼用长长的睫毛掩盖住自己的目光。
塞希图斯走在一旁引路, 看似注意力全在前路上,但谢依知道,塞希图斯的注意力一定还在他的身上。
他不能有任何放松。
终于到了晚餐的地点,这是一个漂亮宽敞的露台,餐桌上摆满了各种食物。
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或许它们都是美味佳肴。
不过谢依看着桌面上那盘熏鱼,只觉得有点反胃。
塞希图斯为他拉开座椅,谢依就自然地坐下了,至于要不要投桃报李帮塞希图斯也拉开座椅,属实没那个必要。
塞希图斯警惕心强,而且根本没有完全相信他,他贸然过去只能让对方更加警惕。
至于好感……如果这种讨好就能增加塞希图斯的好感,那么塞希图斯根本不可能还是单身。
女孩子一向温柔体贴,而塞希图斯身边一定有过女孩示好,她们都没能成功,谢依就更不可能了。
再说他也不愿意这么干。
于是他老神在在地坐下,目光巡梭了一遍桌面,很好,没有一个他爱吃的,都是不好吃的东西。
塞希图斯开始进餐,谢依假装不知道对方接下来要做什么,也跟着开始用餐。
他对桌上的食物兴趣缺缺。
好久都没吃辣椒了,他真的很想吃点。
可是这里根本没有。
他挑拣了一会,最终还是选择了白面包。
晚餐过半,塞希图斯突然摇了摇桌面上的铃铛,这仿佛是一个信号,紧接着,露台前的小型广场上就推出了十个被绑缚着的人。
原本正在用餐的塞希图斯放下了刀叉,优雅地擦了擦唇,“这是我为您准备的特别节目。”
他语气温柔,“请一定要好好欣赏。”
谢依表现得滴水不漏,他听不懂塞希图斯的话,但对方温和的语气让他没有感到任何威胁,于是他心情放松,略带好奇的去看下方的场面。
毫无征兆,原本站在一个被绑缚的人的骑士用一把双刃斧砍下了那人的头。
头颅脱离身躯,在外力和惯性的作用下高高飞起,鲜红的血液从脖颈断裂的部分喷涌而出,好似小型的喷泉。
血液喷溅在地上,喷溅在骑士洁白的铠甲上,高高飞起的头颅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骤然落地,往前滚动了一段距离,像是要逃离命运,然而最终它还是停下了。
猝不及防看见这一幕的谢依脸色惨白,他身躯僵硬,过了好一会之后才偏过脸去,嘴唇轻轻颤抖了几下。
他把目光转向塞希图斯,漆黑明亮的漂亮瞳孔满是惊惶,像一只发现了披着羊皮的狼的羊羔。
“没事了,嗯,真抱歉。”
塞希图斯露出了自责的表情,伸出手捂住谢依的双眸,他能感觉到谢依的睫毛在他的掌心里不安地眨动着。
一个没有见过血的羊羔。
很好。
塞希图斯像是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晚餐搭配上死刑现场会让人食不下咽一样,他温声道歉,但谢依已经没有了任何胃口,他苍白着脸色回了房间。
这是塞希图斯给他的下马威,是一场恐吓。
谢依保持着惨白的脸色想,假如他真的是刚刚穿越过来,直面这么恐怖的现场,一定会对塞希图斯感到畏惧。
而尽管他明白塞希图斯就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他也做好了准备,但真的看到一个人的生命在他面前消失的时候,谢依还是无法平静。
他感觉他的胃沉甸甸的,明明晚餐没吃多少,胃部却像塞满了石块一样不断地往下沉。
谢依坐在床头,对着烛火张开了五指。
他暂时无法弄清楚现在的状况,他究竟是陷入了幻境,还是真的灵魂转移到了另一具躯体上?
周围的一切都是这么真实,谢依翻开书页,里面的内容全然陌生,却丰富完整。
来到这里之前,他只是伸手抚摸了那个大祭司拿出来的水晶,在他的设想中,这个水晶顶多能给他灌输一段塞希图斯毁灭世界的影像,用以说服他接下杀死塞希图斯的任务。
但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
难道是让他来这里见识一下塞希图斯的残忍无情,从而改变主意?
谢依抿着唇。
这里很有可能是幻境,但也很有可能是另一个时间线上的世界。
如果他在这里死去了,他还能活过来吗?
他的感觉是如此的真实,他会疼痛,会饥饿,也能感觉到冷热,那么如果他死亡呢?
假如现在的场面不是他来应对,假如面对这种场合的是一个游戏里的人物,或者电视剧,小说,甚至任何一个别人,他根本不介意对方去试一试,看看不作为任由死亡降临会有什么后果。
因为那是别人,疼痛的不是他,承受后果的也不是他,就算出现错误,那人死亡之后就再也不可能活过来了,那失去的也不是他的生命。
他只是个旁观者,对方要承受的痛苦和他毫无关系。
但现在出现在这里的是他,是他谢依。
如果他不作为,塞希图斯就会挖掉他的眼球,他会疼,会痛。
如果他不作为,塞希图斯还有可能会杀了他,他会死。
这些后果都由他来承担。
他要用命去赌一个可能吗?
去试试看,看看这里究竟是不是幻境?
他不愿意。
他很在乎自己的命。
谢依不知道自己现在陷入了哪种情况中,他也无从判断。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降低塞希图斯的对他的防备,找机会解开手上的锁链,恢复力量,然后再寻找办法。
接下来貌似平静的渡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谢依也逐渐“学会”了一些这里的语言,虽然说起话来还是有些磕磕巴巴的,但是简单的日常交流已经不成问题了。
塞希图斯精心招待他,给他准备丝绸衣服,每天和他共进午餐和晚餐。
他还耐心地教导谢依语言,和谢依对话时会很细心地放慢语速,而且尽量使用简单的词汇,方便谢依明白意思。
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朋友了,是不是?
但谢依非常清楚,这些都是假象。
塞希图斯是要通过这种隐晦的方式消解他的警惕心,从而让他卸下防备,更容易露出破绽。
这种温柔只不过是塞希图斯的一层画皮,画皮之下是令人恐惧的真实面容。
谢依只能故作不知,配合塞希图斯演出一场主宾和睦的戏码。
渐渐地,谢依的防备心似乎真的被消弭了,他会露出轻松地微笑和塞希图斯聊天,也会在对方忙碌工作到深夜时担忧地嘱咐对方不要过度劳累。
而塞希图斯也对谢依的所作所为照单全收。
就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和睦的朋友一样。
终于有一天,谢依对自己手上的锁链感到忍无可忍了,他敲响了塞希图斯的书房门,得到许可之后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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