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西坝
秦澍今晚又把卷闸门拉了下来,挂上“包场”的牌子,就几个自己人在里头打球喝酒唱K,杜骊喝了两杯边城调的酒,平时绷得紧的上进心不见了,对冷超时刻举着的小皮鞭也放了手,变成个柔软可爱的小女人,霸着话筒一直唱歌,拿张惠妹和张雨生开完嗓,进入正题开始了小田和正的专场。
杜骊二外选的日语,最早的缘由不过就是想用纯正日语唱《东京爱情故事》的主题曲,赤名莉香在雨中奔跑,笑着说出最伤心的话,完治,我已经不爱你了,真的,不爱了。所有看东爱的女生都幻想自己是莉香,爱得毫无保留,转身得无比潇洒,不管心里是不是真的放下,姿态都足够勇敢。
主题曲的创作者、演唱人小田和正近来每年圣诞节都在东京开live歌友会,其中必然会唱这首主题曲,“突然发生的爱情”,上了年纪的音乐教父抱着一把木吉他,和另外两个吉他手一起弹起节奏铿锵的前奏,现场瞬间沸腾,小田和正的声音从年轻到老都没变过,一开口仍旧是一把不褪色的青春,跟松隆子的和声配在一起,仿佛爱情本身在宣泄狂奔。
杜骊的理想之一是有朝一日跟冷超在圣诞节去东京看小田和正的现场,冷超当面打击她,背地却偷偷查了去东京的机票、食宿,啧啧咂舌,跟童瞳诉苦:“看来卖血是不够了,不如我去卖个肾吧,男人有一肾足矣。”
人人都有自己的幻想,童瞳看向秦澍,他做了七年的梦就在眼前,碎成渣。
杜骊高亢地唱:“ぁの日?ぁの時?ぁの場所で?君に會ぇなかったら?僕等は?ぃつまでも?見知らぬ二人のまま……”
就在那一天那一刻那个地方,如果我遇不到你,我们就永远也无法相爱。
歌词在讲一见倾心,童瞳二外选了西班牙语,但日语他也没障碍,自学的也已经过了二级,他不相信一见钟情,即便有,也不可靠。
至少他对秦澍不是,他是在天长日久日日相对,对大多人来说只会厌倦的情况下,却背道而驰,陷入欲罢不能的依恋。
桌球已经没人打了,夜有些深,边城坐在暗处,眼神粘在童瞳的后背,撕不开。
他听不懂歌词唱的是什么,却觉得很合他的心境,
苏雷误打误撞地猜中他的心事,最近的确往这里跑得频繁了些,但除了这里,他也不知道还能在哪里遇到童瞳。
童瞳,全身上下一把骨头,那天横冲直撞地在他怀里,手肘撞得他肋骨至今隐隐作痛,边城不自觉按了按左边胸口,真准,一下撞进心里。
杜骊唱完最后一句,所有人鼓了掌,是真唱得好,唱歌的时候她仿佛莉香本香,放下话筒她眼神朦胧,看冷超又深情又幽怨。
冷超起身搂住她:“明年带你去东京!”
杜骊瞬间回魂,惊笑连连:“我怎么觉得这么惊悚,你别是打定主意去卖肾吧?”
童瞳扶额,女人啊,可怕的第六感。
边城从暗影中走出来:“一起去吃个宵夜吧?我请大家去西坝吃鱼怎么样?”
他虽然在问大家,眼神却是看向童瞳。
秦澍也看向童瞳,西坝是他和童瞳从小长大的地方,后来童瞳和母亲搬走,但童世宁还住在那,边城并不知道这些,西坝的江鲜鱼市美味至极,在宜江众多宵夜选择中稳居榜首。
看童瞳没什么反应,秦澍作势要替童瞳回绝掉,刚说了一个字:“不——”
童瞳打断他,抬头迎着边城的眼神:“好,去啊。”
杜骊今晚彻底放开了,雀跃跳起来:“走!吃鱼去!”
边城指了指苏雷说:“我跟苏雷开车,你们可以跟我们两辆车走。”
剩下四个人互相看一眼,显然两两一组,冷超自觉说:“老婆,咱们跟雷哥车走吧。”
杜骊笑骂:“有半分好处就叫哥,我看人都挺年轻,搞不好比你还小。”
冷超不以为然:“哥是哥们的哥,雷哥也叫我超哥呢,对不对雷哥?”
苏雷有些被雷到,茫然地点头:“对,对,你们等等,我跟边城去把车开过来。”
边城开一辆样式古老的沃尔沃,根本不像年轻人会开的车,无论车的外观还是内饰都有一股曾经豪华过,而今俱云烟的颓败感,童瞳不懂车,只觉得这车跟边城很违和,但不知道为什么,边城身上又有种奇特的沉稳,跟这车阅尽沧桑的岁月感有奇特的融合。
童瞳突然想到,不知道边城多大了,他跟秦澍坐在车后座,斜角看到驾驶位的边城,窄窄一条边的侧脸,边城的右手抓着方向盘的下沿,姿态轻松娴熟。
这月份已经不用开空调,童瞳按下车窗,夜风呼啸涌进,边城一直顺着江边开,这岸灯火摇曳,对岸山峦朦胧起伏,宜江是美的,大一时候有北方外省考来的同学,第一次见到夹在山中湍流狭窄的长江,江边的码头外是穿梭不休的船,瞠目结舌地说,这不是童话吗。
西坝的鱼市宵夜从晚上八九点开始,一直到次日黎明才会打样,所有摊位桌子都沿着江岸台阶高低错落地排布着,江水滔滔,鱼香袅袅,越靠近江边价钱越贵,再加点钱还可以到船上去吃。
车开不进宵夜摊,远远地停了,一群人走过去,眼前仿佛一座烟火不夜城,锅碗瓢盆的碰撞,烈火烹油的刺啦,宜江人好吃辣,性子也并不圆融,这密密人群的夜市中,笑声与骂声一样多。
边城和苏雷显然常来这里,熟门熟路地走向其中一家,一对圆膀子圆脸的夫妻开的宵夜店,一见边城抬手打了招呼:“今儿带朋友过来啊?”
边城递过去一根烟:“对,船上还有位子吗?”
男店主偏头抱歉一笑:“哟,今儿周五人爆多,不知道你来,没留位。”
“没事儿。”边城摆摆手:“那就靠江边近点儿的位子吧。”
“哎!”男人忙点头,挥手让服务员去把最外边的桌子收拾出来。
边城问众人:“大家有没有什么忌口的?特别喜欢吃和不喜欢吃的?”
所有人都摇头:“都行,你点就行了。”
边城最后的目光又落在童瞳身上,童瞳没说话,秦澍说:“童瞳不吃香菜,其他没啥。”
边城点头:“好,那我就自作主张安排了。”
转头跟男店主说:“还按以前的来,今儿人稍微多点,鱼的锅仔做大份的,微辣就行了,不要香菜不要鸡精味精,多加一份鱼糕,另外再做一盘你们最拿手的糍粑鱼,不要太咸了,酒就不用了,来两扎冰镇酸梅汤吧。”
童瞳抬头看一眼,不吃鸡精味精,大概是边城自己的偏好。
一大盆的鱼锅仔连同炉子一起端上桌,鱼糕切得厚薄适中,一盘已经煮在了锅仔中,一盘整齐码在单独的盘子里,还有一盘剁成四方块的糍粑鱼,和几碟送的开胃小菜,简简单单,热气蒸腾。
江水近在咫尺,鱼上桌的一瞬间,所有人身上稍许的深夜疲倦感都一扫而空,一双双筷子争前恐后地扎了进去。
虽然从小在这里长大, 但童瞳来吃鱼摊子宵夜的次数并不多,他家里根本没这个兴头,中学时候也没额外的钱可以来打牙祭,再然后,郁星带着他搬离了这里。
他吃了一口,果然全城的人们扎堆往这里跑是有理由的,这里每一条上桌的鱼,离开长江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三个小时,鱼肉自然软嫩弹滑,宜江惯常烈火快烧的烹饪方式极其鲜香爽辣,童瞳本来不饿,这会也突然觉得胃口大开。
边城推荐说:“试试他们的鱼糕,这家的鱼糕都是老板娘自己做的,鱼肉用的很扎实,很有弹性,一点不腻。”
锅仔里一块块镶着金黄色外皮的鱼糕,白白嫩嫩地在汤里上下浮沉,鱼糕是宜江的特产,用鱼和肉捣碎后按比例混合,再制成的年糕,吃的时候切成方形的一块块,蒸一蒸或跟锅仔一起煮了吃都行,在红白事的时候,还会作为跟藕、肉圆、木耳等一起蒸熟作为头道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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