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兴起的。”边城解释说:“学农村的大锅大灶,不过还真好吃,你想吃什么?鸡或者鱼都不错,我推荐。”
“我都行。”童瞳说,边城看着他笑了笑:“你喜欢吃鱼,我们要个胖头鱼吧,再加两斤新鲜河虾。”边城跟店老板招呼道。
“得嘞,里边坐吧,最靠里的桌是留给你的。”胖胖的老板朝里头指了指。
那张桌子附近的两张桌都还空着,童瞳跟边城走过去,离外间喝酒吵闹的人群隔了点距离,清净多了。
胖头鱼锅仔端上来时还是生的,刚杀好,店里的小伙子当面新点上柴火,又把锅盖扣上,叮嘱说两分钟分钟冒泡后马上揭锅,新鲜河虾也搁在一边,边城说:“等汤开了再放进去,马上就能吃。”
“嗯。”童瞳点头:“今天你是不是也没怎么吃?”
边城说:“中午回公司处理了点事情,助理帮我叫了个外卖,没吃完,然后就回家了,再然后……就是现在。”
童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怪我瞎耽误你。”一说出口自己楞了下,这话有歧义。
边城似乎也楞了下,童瞳正暗自尴尬,边城缓声说:“耽误什么耽误,我愿意就不叫耽误。”
一瞬间童瞳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他抬起头,微微错愕的眼神落在边城脸上,两个人隔着一张土桌灶台紧紧盯着对方。
童瞳张了张嘴唇,心里的冲动就要涌到嘴边,正要开口,边上一个服务员冲过来帮他们揭开锅盖:“先生已经开了,需要我帮忙把虾放进去吗?”
“哦那个,好。”边城往后靠了靠,看着服务员把河虾倒入滚烫的鱼汤中,几乎在入锅的同时,虾身变得通红。
他用漏勺舀起一勺虾,放到童瞳碗里:“这会最新鲜,快吃。”
童瞳茫然地看着碗里的虾,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还有那瞬间涌起的冲动和勇气全都散了,他捂住脸,滚烫,通红,跟碗里的虾一模一样。
虾的确很鲜,胖头鱼入味得正好,柴火铁锅热土灶,飘雪的冬夜里吃完这么一顿,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暖的,美食令人回魂,饱暖之后没有欲,只有现实与平和。
童瞳想,边城应该是已经往前看了,才能说出问心无愧这四个字,就跟当年回给他的那句话一样,“曾经义无反顾”,如此深情而决绝,他们曾经相爱过,他就应该懂得对方,此时此刻,不管边城对他如何好,都不该再生妄念,从他留下那封信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再去要求什么的资格,永远都失去了。
那部叫《末梢》的电影,还有今晚无端听到的电台电话,形成混杂的画面在童瞳脑子里盘旋,他不要走到“末梢”那种局面,也不想边城陷入某种两难的纠结。
他在心里叹气,情已逝,但逝去的只是情的欲,感情的尊严仍然还在,就因为这尊严,他们如今还能心平气和地面对面,吃一顿火锅聊几句天,他得留着这尊严。
第72章 公平
早上八点郁星进手术室,童瞳和童世宁六点半就去了病房,郁星该做的术前检查,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护士还没来,童瞳想让郁星安静地再睡会,童世宁却神叨叨地在一旁不停唠叨:“昨晚上我做了个梦,哎呀那个吓人,半夜把我吓醒了,醒来才发觉是个梦,又庆幸了半天。”
童瞳不想理他,郁星却好脾气地问:“梦到什么了?梦都是反的,梦到不好的才叫好。”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童世宁一点不像半夜被吓醒没睡好的样子,拖着凳子往郁星床边靠了靠:“我梦到医生那手术做得没完没了,一直在手术室不出来,里面红彤彤的全是血……”
童瞳简直怒了:“有没有搞错?!啊?这会讲这个?!”
童世宁才反应过来:“对对对,不吉利不吉利,你看我……”
郁星倒很平静,还安慰他:“没事,都说了梦都是反的,你做这个梦今天我手术一定顺利。”
童瞳瞪着童世宁,到底谁才是病人?谁做手术?病人还要安慰家属?
他把房间的灯调暗,跟郁星说:“时间还早,护士站才刚交班,你再睡会吧?”
“我睡不着。”郁星把枕头都垫在身后坐起来,把手伸向童瞳,童瞳坐到床的另一边,握着郁星的手,细瘦伶仃的一只,童瞳的手型跟郁星很像,都是指骨纤长的一类,他轻轻紧了紧郁星的手,低声说:“妈,没事的。”
“我不怕。”郁星说:“一晃都二十七了,是个大人了。”
童瞳点头,心里一阵酸,郁星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跟童世宁说:“水不太热,你再去打点热水吧?”
“怎么会?”童世宁摸了摸杯子,疑惑地拿起来保温壶去走廊的开水房。
郁星这才跟童瞳说:“一会手术结束,无论医生跟你们说什么,都不要怕,小瞳,你爸年纪大了,有什么消息你先别让他知道,你跟医生去沟通,你看我还没做手术呢,你爸就慌成这样。”
“嗯。”童瞳点头,他很想问郁星,你知道我爸想跟你复合吗,但这当口实在说什么都不合适,他把话咽进肚子里。
没想到郁星却问他:“小瞳,那个男孩,就是你留信给他的那个,这次回来你们见过面吗?”
童瞳怔住,他有些不敢看郁星,郁星却攥着他的手,温和地问:“去武汉接你的那个朋友,还有帮忙安排病房和酒店的人,就是他吧?”
“嗯。”童瞳不想瞒郁星,他抬头,看着郁星说:“是他。”
郁星仿佛松了一口气:“那男孩当时找过来的时候,失魂落魄的,就跟一个月没吃饭没睡觉一样,我真怕他出什么事。”
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地狠狠拧了下,童瞳睫毛闪动,他说:“他……有说什么吗?”
郁星摇摇头,回忆了下:“他只问我小瞳在哪,有没有回过这里,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你在哪,你的手机打不通,我也只偶尔收到你的消息,你说你出去找工作,我就跟他说你已经走了,不在宜江,然后给了他那封信。”
“他看了吗?”童瞳问。
“看了,当着我的面拆开,我不知道你写了什么,看完后他整张脸惨白惨白的,那么高的个子,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样,站都站不直了,我赶紧让他坐下,又给他冲了杯红糖水,准备煮个面给他吃,但他说什么都不要,红糖水喝了一半就走了。”
童瞳整个人定在那里,随着郁星的讲话,童瞳仿佛看到边城当年的样子,到处找啊找,最后走投无路地找到郁星的家里,拿到那封决绝信。
他把手从郁星手里抽出来,垂头捂住了自己的脸。
过往种种,皆无可原谅。
“他是个好男孩。”郁星摸着他的头:“但是,我相信你离开他也有你的理由,对不对?”
童瞳虚弱地点点头,郁星叹了口气:“随缘吧,小瞳,该在一起的人,总会在一起的,你看我跟你爸……”
正说着,童世宁推门进来,郁星的话戛然而止,童瞳看了门口一眼,原来郁星心里早就一清二楚,也早就接受了,该在一起的人……童瞳想,边城不是该在一起的人,是他亲手葬送过的人。
护士站的小护士们过来,给郁星换手术服,做最后的术前准备,一边柔声跟她说着话:“阿姨别紧张啊,叶主任做这种手术都快半辈子了,小事情的,一会上手术台前会打镇静剂,到时候就一点儿都不紧张了。”
郁星笑着反过来安慰她们:“阿姨不紧张,阿姨也活了半辈子了,没什么遗憾,什么都能接受。”
童瞳转头看向童世宁,他的眉头从早上出酒店就没放松过,紧张是他,童瞳拍拍他的肩:“小手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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