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的话,他明天就不会再来这个小超市了。
羊汤店里热火朝天,玻璃雾得像磨砂。
潘万先到,嫌大堂里人多吵闹,把最后一个小包间要了。
点完餐,刚准备给杜从筵打个电话,包间门就被服务生敲开,后面跟着杜从筵和秦简。
看到秦简,潘万惊讶了一下,嘴里发出一声起哄似的笑:“来哄对象儿复合的?”
秦简穿着黑色的长羽绒服,显得整个人都很高挑。
他也笑,瞎话张口就来:“对。老杜今天考完试说要回家,我就想不如和他一起,今晚在放鹰县住一晚,明天就去力挽狂澜。”
潘万实在好奇:“大一的小学妹,到底叫什么名?说不定我真知道,应该是个大美女吧?”
杜从筵就看戏,握了把瓜子嗑,也不插话。
“是很漂亮,”秦简轻轻莞尔,把他给褚楚的备注昵称拿出来,“叫小美就可以了。”
“哦,藏着掖着,”潘万揶揄道,“这么舍不得告诉我?”
门又被敲开,服务员来上菜。
秦简适时道:“今天我请客,等会儿我姐夫也要来蹭一口,估计已经在路上了。”
“姐夫?”
“嗯,他来跑项目的,过两天开标了。”
杜从筵还是不吱声,捧碗喝汤,边听秦简在这儿把潘万当猴儿耍,边担忧这盆羊汤上得不好,说不定等会儿就泼谁身上了。
“开标?招投标吗?什么项目?”
秦简露出苦恼的表情:“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一心只有搞对象儿。”
潘万点点头:“理解,理解的,我也不喜欢搞生意场上的那些关系,烦得很。”
菜上齐,唐涉到了。
他纯属在酒店里睡过头,要不是秦简打电话给他,他这会儿也还没醒呢。
“不好意思,”唐涉坐到秦简旁边,跟潘万和杜从筵客气道,“我来晚了,太忙了。”
潘万握着筷子定住了,比刚才看到秦简时要惊讶得多。
他感觉自己浑身别扭,只一瞬间就冒出非常强烈的、不可名状的敌意。
“你是秦简的姐夫?”潘万听自己这样问。
“是的,怎么了?”唐涉面上礼貌,心里轻蔑地扫视着潘万,就是这个不识货的封建余孽把繁星送给秦简的礼物称作为“破大众”。
“没什么。”潘万夹了一筷子吃的塞进嘴里,嚼完了,咽下去,又问,“听秦简说你在这边有个项目,什么项目?”
“你很感兴趣吗?”
“哦,没有,是不能说的意思呗?”
现在是秦简和杜从筵都不吱声,就听唐涉把潘万当冤大头一样忽悠。
“也没有不能说。”
“那说说?说不定我听过,因为我家在这边还是有点关系的。”
唐涉笑了笑,先拿起空调遥控器问道:“暖气够足了,我把风速开小点?”
杜从筵已经热得脱外套了,秦简答应了一声,随后站起来把羽绒服脱了,挂到墙角的衣帽架上。
“下一个五年度的农田土地使用项目,”唐涉不疾不徐,“更多的就暂时不说了,投标还不一定能中呢。”
潘万眼睛一眯,明明是相当于给自己家送钱来了,但说不上来就是有种微妙的违和感,敌意并没有因此而消退半分。
秦简重新坐回椅子里,低头给褚楚回消息:做得很好看,等我给你发消息,你再拿下去。
小美宝贝:什么进度了?
秦简:只要眼睛不瞎,应该马上就能发现了。
秦简:拿好辣椒水,试试能不能顺利喷出来。
小美宝贝:好,放心。
“秦简。”
秦简抬起头,把手机揣进兜儿里,朝着叫他名字的潘万看过去:“怎么了?”
“你戴的什么?”潘万彻底放下筷子。
而杜从筵埋头猛吃,再看唐涉也一样。没办法,这饭馆儿味道真的不错,抓紧时间享用,等下说不定全遭殃。
“项链么?”秦简佯装无辜,指尖捏着绣球花吊坠,“普通的项链而已。”
潘万脸上阴云密布,房间里一时因为无人说话,气氛变得十分古怪。
杜从筵没法再装聋作哑,他故意打哈哈,夸道:“小东西挺精致啊,配毛衣还怪好看的。”
潘万还是沉着脸,眼神越发恼怒。
他靠进椅背里,说:“我前两天在我们家小丑儿脖子上也看到了这么一条项链。”
“啊,这么巧啊?”
秦简早打好腹稿,而腹稿就只有这四个字,这么巧啊。
空旷的一楼只有烤火桌周围是暖和的。
电视里在播放年代剧,潘耀宗一如既往裹得像个粽子,仆人在他旁边将梨切成小块喂给他吃。
褚楚穿好衣服,背上挎包,包里只有手机、充电线、和唐涉送给他的书,再把辣椒水揣进口袋里。
心脏要跳出嗓子了。
褚楚深呼吸,一鼓作气,搬起他这几天赶工做出来的花圈。一米五高的架子,白色、艳粉色、黄色的野菊花一圈圈交替,最外围再用绿色的叶片衬托,组合成一个漂亮的花圈。
仆人先发现从楼上下来的褚楚,顿时瞪大了眼睛!
或许是被吓傻了,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蹭”地站起来后,只会发出“你!你!”的声音。
褚楚把花圈放到潘耀宗面前,挡住他看电视看得津津有味的视线。
“送给你的,不管你喜不喜欢。”褚楚俯视着坐在轮椅上的潘耀宗,“从我学习做第一朵假花开始,我就在期待今天这一刻了。”
仆人在旁边大喘气,叫嚷一些“你要造反”的话,褚楚听得不耐烦,掏出辣椒水朝她喷去,没有对着眼睛,大概是嘴巴的位置,立刻惹来哀叫。
褚楚冷漠道:“赶紧去洗洗吧,别再回来。”
空旷的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潘耀宗气得眼珠子要瞪出来,他的手从兜里拿出来,拄在轮椅扶手上,好像试图要站起来,但完全失败。
“潘万从我这里一共勒索了二十八万七千三百五十七元,如果是三十万,就能够让他坐十年牢,”褚楚强压住几乎要让他耳鸣的紧张感,“但是不要紧,他属于情节恶劣的犯罪者,恶劣到足以弥补不够的金额。”
潘耀宗找回声音了,或许是刚才吃的梨子滋润了他的喉咙:“你这个,不知好歹!不知恩图报的混账!你要把我的儿子——”
咳嗽声仿佛要撕裂这个空间,听得褚楚后退一步,双手压住了疯狂跳动的心脏。
他默默深呼吸,继续宣布噩耗:“你牢牢攥在手里的生意,马上也要跟你一样死了,你苦心经营的人脉也会抛弃你,你求谁都没有用,没人能救得了你的儿子。”
潘耀宗往前伸手,想要抓住褚楚。
外面似乎有车子压雪的声音,算算时间,大概也差不多了。
褚楚攥紧了辣椒水的小瓶子,他连太阳穴都在突突地发胀,他说:“你还不知道吧,潘万这次回来,其实是想陪你过完年,就带着你的钱远走高飞。”
眼前的老人满脸是泪,呼吸声仿佛彻底毁坏的风箱。
褚楚闭上眼不再去看他,他还可以说更多杀人诛心的话,但是他觉得没有这种必要了,更何况车子的声音确凿的透过窗户传进来,褚楚知道自己需要全力准备好即将到来的暴力。
屋里有备用的烧火柴,有火钳子,桌上还有水果刀和呜呜烧开的热水壶。
褚楚只扫了一眼,当即抬起脚往院子里跑去,果然就在门口撞上了怒火攻心的潘万。
司机开车回来这一路已经战战兢兢,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本来是在车里等着小祖宗吃完好回家的,可不过才进饭馆儿半小时,就带着一张要杀人的脸出来了。
是这个待在家里的童养媳隔空惹怒了小祖宗爷吗?
潘万揪着褚楚的衣领,把他重重摔到墙壁上,压着他,一言不发伸手就往褚楚的领口里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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