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珉弦淡淡看了他一眼,很无所谓的样子:“生理卫生课讲过,我只是不知道男的跟男的要怎么做。”
“......”庄清河撇开脸,一点都不想跟他讨论这个。
商珉弦却还在不依不饶:“所以你发现了吗?你对他的这种爱,不是因为我。”
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庄清河对商珉弦的感情是在和亚人格相处的过程中慢慢变质的。
现在已然成为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感情。
这本来没什么大不了,要命的是现在两种感情要分割,并且只能二选一。
庄清河又一次面对糟糕的选择境地。
商珉弦又说:“你以后怎么办呢?庄清河,其实这件事里最痛苦的人就是你吧。”
“你要选择杀掉自己的爱人,可他又不是真的死掉,因为你还得继续面对我,你会活在痛苦和愧疚中。”
“那我们之间又会怎么样?你以后真的还能面对我吗?”
“你以后看到我,就会想到他,想到你曾经跟这具身体坐愛......”
庄清河突然崩溃道:“别说了。”
他一直在刻意忽略的东西,此时被商珉弦一件件挑出来。
庄清河不知道该拿这种事怎么办,因为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人会和他遭遇同样的事,他没有任何讨教经验的途径。
商珉弦说:“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进入休眠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我是真的心甘情愿。”
庄清河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不行。”
说完他就踩下油门,继续往前开。
这时他们已经彻底到了郊外,庄清河觉得眼前道路有点熟悉,然后想起来前面就是静山墓园。
他对南州市区的路况很熟,但是出了城就得靠导航了。
往临市去的路庄清河没走过,他没多想,就直接打开了导航。
“请设置目的地。”
声音一出,车里两人都愣住了,视线一起转向车载导航,那是商珉弦的声音。
尽管庄清河再不想谈论,“他”还是强行以这样的方式插到两人中间来了。
商珉弦看了眼导航,又看了眼庄清河,过了一会儿,他问:“这个决定对你来说太难了是不是?”
庄清河摇头,说:“一点都不难。”
他嘴上这么说,于是就不再刻意去切换语音包,仿佛要证明自己真的不在意。
车辆行驶中,雨刷在车前窗玻璃上扫来扫去,却怎么也扫不干净。
快到静山墓园时,导航里再次传出商珉弦提前录好的那些语音片段。
这次他声音有点迟疑。
“庄清河......你为什么又来这个地方?”
庄清河手握紧方向盘,让自己不要去注意。
“庄清河,我是不是又让你难过了?”
“对不起,我第一次爱上一个人,我很多事情都不懂,我可能是又让你难过了。”
“如果我真的做错了,你可以告诉我,但是别放弃我。”
接着,那个声音突然变得郑重:“庄清河,我爱……!”
声音戛然而止,庄清河关掉了语音导航。
商珉弦看着庄清河的侧脸,然后收回视线转向窗外,目光悲悯。
他的人生停留在12岁那年秋天,虽然缺乏阅历,但其实他懂得很多东西。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商珉弦更天生就懂爱的人了。
他懂得如何保持缄默,懂得如何一点都不伤害别人。
车窗外的景色疾驰后退,大雨在天地间砸出一片雾蒙蒙的白。他们远离城市,来到更加空阔的旷野。
商珉弦突然活泼了一些,甚至表现出了对去圳海的期待,他问庄清河:“我还没有去过圳海呢,听说那里很不好。”
庄清河笑了声:“那里以前确实不怎么样,但是现在已经变好了。”
商珉弦看着他,笑了:“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自豪,好像是你让那里不一样的。”
庄清河闻言转头看向他,小时候他太懵懂,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商珉弦有多聪明。
从经历和成长过程来说,他还是个孩子,可他眼中的仁慧和慈悲让他看起来像个一个温和的智者。
这个人才十二岁,就这么聪明。这么聪明,还把自己弄成这样。
雨势明显有减小的趋势,雨刷依旧不间歇地车前窗来回扫动。
商珉弦突然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庄清河转头飞快看了他一眼。
商珉弦侧耳听了一会儿,说:“后车轮上是不是挂到什么东西了?”
庄清河也静心听了听,他一向耳力过人,但他什么都没听到。
不过商珉弦一直坚持,说车的声音不对。
因为暴雨,路上时不时有被雨打落的树木残枝。
庄清河也怕是后车轮勾到了树枝,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交通工具,不得不谨慎,想了想,他还是把车靠路边停下,解了安全带说:“我去看一下。”
庄清河没熄火,从车上下来,来到车尾处,弯腰往下看了看,两个轮子上除了沾了雨后的湿泥外,什么都没有。
他看完之后刚站直,车突然如利箭一般冲了出去。
庄清河怔愣了两秒,那车已经冲出去好远。他这才反应过来,也意识到了商珉弦的用意,迅速追了上去。
“商珉弦,你回来!”庄清河被恐惧紧紧攥着了喉咙,撕心裂肺地喊:“不能回去啊!”
商珉弦一脸平静地开着车,他刚才就想通了这件事的关键,就是绝对不能把这件事的选择权交到庄清河手上,这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远处的山顶聚集着浓郁的雾。
商珉弦像所有将死之人一样,回顾自己短暂的一生。然后发现自己就像一支没有蘸墨的毛笔,书写徒然,了无痕迹,活得无凭无据。
他牵风掠过旷野,一路疾驰,起码这一刻他是自由的。
庄清河,以后自己找东西吃吧。
眼前雨势渐收,大雨要停了,可是太阳还没有现身。商珉弦看了一眼郊区的野地,远处尽是大雾。
母亲,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呢?
车辆越来越远,轮胎在坚硬的柏油路上留不下任何痕迹。
庄清河明明是在追着车跑,却像是被一种阴郁可怕的恐惧追赶着。
这个世界出毛病了。
他一边追赶,一边痛哭,内心被无边的悲痛占据。
商珉弦,对不起,现在才认出你。
我不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不知道你每次晚上出来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
可我想对你说的也太多太多。
所以你先别死,让我救你。
天空厚重的云层开始退散,撕出许多口子,无数道光柱从天空中倾泻而下。
商珉弦的睫毛上像被撒了金箔,让他看起来易碎又憔悴。
长久以来,他一直居住在一个不为人知的维度,像服一场无期徒刑,可这一刻他是自由的。
真的好想再看一次日出啊。
下过雨的道路湿滑不堪,庄清河跑着跑着,突然脚下一滑,重重扑倒在水坑,被泥泞糊了一身。
他满身都是脏污的泥水,嘴巴也灌进了不少,可他趴在泥坑里,仍是冲着远去的车影狂吼:“商珉弦,你快回来,会死的!”
车影在他眼里越来越小,最终像一根针的尖刺。
商珉弦走了,他离开了。
仿佛他来到这个世界只有两个目的,帮助和宽恕。
他帮助了庄清河,又宽恕了商辰。
然后就像自然界里那种有灵性的动物,知道自己到日子了,于是从容赴死。
被分解,然后消失,去做维护平衡的一环。
庄清河心中所有关于商珉弦的计划和他们的未来,突然被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阻隔了。
神经开始丝丝断裂,精神支柱坍塌坠毁。他跪在泥水里,整个人就像一堆废墟。
眼前的车影彻底看不见了,庄清河也终于崩溃地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哀鸣痛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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