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把这个病人转给了同事,而他则负责其他病房。这样也可以免于接触,却不想对方第二天闹得整个病房不得安宁。
拔点滴,摔东西,声嘶力竭地在病房里作乱,还差点把自己闹得撅过去,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刚做完化疗的人是怎么有这个力气的。
所以当护士来找自己,简单地说明了情况后,盛西铭其实那一刻很不想过去。但患者最大,他还是去了,就这么简单而疏离地出现在病房里。
而那个小病人,正靠在床上,重新让护士打针。
护士处理完,飞快地走了出去。
盛西铭摘下口罩,神色冷淡地瞧着似乎奄奄一息的病人。
那人却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脸色很白,嘴唇发紫。
“你也讨厌我吗。”
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孩,说出这种话,还满脸的悲戚和讽刺。
“我不要别的医生,就只要你。”
他目光里含着祈求。像是一滩摇摇欲坠的珍珠。
盛西铭走了两步,拿下挂在病床上的病历本,扫了几眼。又看向病床上一直紧紧盯着自己的人。
说:“方医生比我更有经验,你如果不配合他的治疗,谁也救不了你。”
小病人眼睛里完全没有求生欲,只是看着盛西铭,嘴里却威胁道:“那我现在就从这里跳下去,你也不用再看见我了,反正你们都讨厌我,都想要我死,那我早死晚死有什么不同。”
他说着,就要从病床上下来,跟个刚出生的小牛犊似的,站都站不起来,差点趴在地上,被盛西铭抓着胳膊拎了起来,不是很温柔地放到床上。
“你干嘛拉我,我要跳楼你没听到吗!”
小病人理直气壮地叫道,就是虚弱得很,一句话停了三个空才说完,一点气势也没有了。
“为什么要摘医院的花?”
盛西铭突然说道。
眼见着,小病人的脸就红了起来,跟晚霞似的,连带着眼神也闪闪躲躲,支吾着不肯正面回答。
“你没看到牌子吗?摘一朵罚五十。”
小病人扭头,说:“大不了赔你,这么小气干嘛,我都快死了还不让我摘个花吗,你们医生是不是都这么没同情心……”
他嘀嘀咕咕,每个字都清楚地进到了盛西铭的耳朵里。
强词夺理,还不承认错误。
一看就是没被人好好教育过的有钱子弟,看着外表还挺可爱,但一说话,就都是毫无道理的话,真是个名副其实的“花瓶”。
“……我还以为你没收到呢,你都收到我的花了还对我这么凶,我真是看错人了,还以为你是什么绝世大好人……”
他扭过头,盯着盛西铭那张不笑也动人的脸,心想这真是他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医生了,不但好看,连声音也好听,还很温柔,呸——
一点都不温柔。
同样是病人,为什么自己就不能被温柔地对待了?
“我不是好人,你摘的花我都扔了,下次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盛西铭神色淡淡。
“你——”
小病人面红耳赤,又恼又羞。
“我有女朋友。”
意思就是,他是不会喜欢别人的,也不会出轨。
这一招,盛西铭已经用过了很多遍,对待病人,病人的家属,热心的同事,加上他家世好,外表优秀,有女朋友的确不足为奇。
盛西铭原本以为,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了。
但事情的发展却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前进。
他不再收到医院楼下的月季,而是花店送的99朵玫瑰,百合,风信子……
引得同事都好奇观望,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胆示爱。
盛西铭只能对花店的人说,以后的花都不要送了,再送他就报警了。
花店的送货员工很无辜,只能给那个买家打电话,并且怀着对方是不是跟踪狂或变态的想法。
而对方听了后,却哭了起来,哭得十分动容。娓娓道来他和这个作为医生的男朋友长达十年的情感纠葛,他想要挽回前男友,如果前男友不回心转意,他宁愿去死。
花店员工被吓得一惊一乍,又给看起来好说话的医生打电话,劝和不劝分。
找到一个真心爱你的人真的不容易,年轻人要珍惜眼前人啊……
一看就是很有经验的知心大哥。
盛西铭脸色凝重地挂了电话,还把这个号码给拉黑了。
他今晚值班,正好在医院。
他再三告诉自己,对方只是个得了绝症还单纯的小孩子,不要对他发火,万一上升到医闹就完了,又对自己说,忍忍,去他妈地忍。
正在病房里看剧吃水果的小病人,被突然闯入的盛医生吓地叉子都掉了。
随后,迅速喊了一句:“救命啊医生要打人了!”
他声音不大,脸上还带着得逞的笑容,看上去欠教训。就好像是一个终于引起了心爱的女孩子注意力的淘气小男孩。
盛西铭关上了门,靠在门上,有些厌烦,也有些疲惫。
“如果你再这样下去,我会给你申请转院。”
他不想跟不相关的人纠缠不清,而他的怒火或是激动,都会成为对方更加感兴趣的源头。
所以他这一刻,突然就不想兴师问罪了。
“你说什么?我不转院,我就要在这里。”
转院?他还要转到哪里去?
“你不转院也行,我辞职。”
盛西铭看他的目光有点无奈,无奈之中,又有很多的厌恶。
是的,厌恶。
小病人在他的眼里,看到了熟悉的厌恶和鄙夷,就像那些人一样。
他早就习惯了那些人的对待,却不想盛西铭也一样看待自己,就像地上的垃圾一样。
他突然就感到深深地惶恐,不安,焦虑。
他睁大眼睛,手指抓紧了被子,急切地说道:“我不转院,我不闹了,你别讨厌我!”
这几分钟的沉默如同凌迟般痛苦。
“真的,我保证,你相信我。”
他急的整个人都往前倾,吊瓶剧烈地晃动了起来。
盛西铭没说话,走了几步,蹲下身,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叉子。然后拿到了洗手间洗干净,重新递给了他。
小病人目瞪口呆。
他看着那只叉子,还有拿着叉子的洁白的手。
像是做梦一样。
盛西铭见他不接,就把叉子放在了他的碗里,说道:“最后一次。”
后来,他的确如答应的那样,很配合,也不再搞事情,有时候护士还会提起vip病房里的那位小少爷,说他从前是如何地刁蛮骄纵,然后被盛医生治理得服服帖帖。
后来再有交集,是在临近过年的时候,年三十的医院还是依旧灯火通明,但是人少了很多,除了值班医生和护士,食堂的师傅还做了饺子,算是给大家一个过年的味道。
盛西铭手术结束已经8点了,告别了家属,从办公室出来,再去病房查看一圈之后,才能回家。
家里人都已经发了好多短信来轰炸,问他怎么还不回去,大家都等着。
盛家过年十分热闹,兄弟姐妹也多,平时见不到,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见一次,就加倍珍惜。
盛西铭路过了vip病房,往里面看了眼,看到了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其他病房的人,几乎都有家属陪伴,不能回家的,便在医院里过年,虽然病房惨白,但里面一片欢声笑语,唯独这里,显得比平时还要冷清。
盛西铭在外面看了一会,下楼了。
不是回家,而是去了食堂,打包了一份水饺。
大厨知道他是医生,大过年还在医院里加班,特地装了平时的两倍,盛西铭道了声谢,又祝了新年好,才上楼。
他重新回到了vip病房门口,看到小病人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他敲了敲门。
“盛医生?”
小病人惊奇地看向他。
“一个人?”
小病人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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