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提此事,风纹便不出声了。
所谓圆满,自然需要声望、外貌、修为、地位等齐齐具备于身。
何子濯刚刚把姜桡带回门派的时候,本来以为以他的资质,培植起来不算难事,却没想到此人心思太杂,性情又不够坚韧,绝佳的天赋,却只能发挥出来十之二三,玩弄心眼倒是一把好手。
他今日震怒,本来确实对姜桡起了杀意,却没想到对方被逼至绝境后,竟还能发挥出来如此本事,倒是让何子濯刮目相看了。
这样的话,姜桡就还有继续被他扶持的价值。
“至于令嘉……”
何子濯漫不经心地说:“我太了解他的脾气了,这孩子气性大,但是心里比谁都重情义,这也算是他最大的软肋吧。”
方才他已经听殷宸提了,舒令嘉之所以去青丘,是为了从那帮狐狸手中得到一份试剑大会的请帖。
何子濯本来也把请帖留出来了一份,结果没想到舒令嘉宁愿去大费周章地找一帮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都死活不肯回门派。
他方才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确实还有些恼怒,但再想一想,又不由觉得可笑。
这孩子的脾气,可真是……
大概确实是自己从小对他太过纵容,才让他如此任性,但这种赌气的方式,实在傻的可爱。
舒令嘉当真以为绕开了门派和师尊,便能凭着他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片天了吗?
其实他在试剑大会上无论怎样表现,最终的输与赢,有没有资格继续比下去,依旧逃不出何子濯的掌心。
他只是不愿意把事情做绝罢了,否则以舒令嘉的脾气,怕是要更加生气。
对付一只脾气不好的狐狸,要顺着毛摸。外界的风雨自然能让他明白,没有门派的庇护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
何子濯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笑意:“想哄他,说难是难,说简单却也简单,先晾着他闹上一些时日,到试剑大会上见了面,我自然有的是办法。总之,早晚他也是得回到凌霄的。”
风纹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说什么,摇了摇头,回到剑里面去了。
*
一剑收势,满树榴红簌簌而落,漫天花雨缤纷。
舒令嘉喘了口气,在树下坐倒,将威猛剑放在一边,汗水顺着他细致如瓷的面颊滑落,然后从下颏处一滴一滴落在了地上。
跟景非桐切磋的那一场,对于舒令嘉的启发很大,之前他只是自己靠着悟性摸索,却不敢定论对错,这几日每天都在练剑和回想,倒是有了很多新的体会。
凌霄派分为气宗和心宗,气宗讲究听剑识剑,人剑合一,心思空明无物,方能使出至高无上的剑术。
心宗则讲究关照内心,透视自我,以心感剑,随意而出,方是最高境界。
这两派的基本功和招式都是差不多的,唯有为了不同的心法主张争吵多年,谁都说服不了谁,这才会因此分裂。
舒令嘉从接触剑道以来就是承继气宗,也从未了解过心宗的功法,而如今他气宗的根基毁了,阴差阳错修习了这本在心宗一流都属于十分偏门的剑术,两者结合起来,竟更有了一番独属于他自己的体悟。
足踏红尘身是客,长空万古风无际。
心予明鉴情长在,水流花开自有期。
你的剑究竟为何而出?当你出剑的时候,心中想的又是什么呢?
心之空,情之至,剑道,到底应该有情还是无情?
答案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但又差了那么一步,因而只能令人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反倒令人有些焦灼。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钟声,打断了舒令嘉有些混乱的思绪。
他抬起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试剑大会,马上便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为您示范错误的哄狐方式。”
嘉嘉狐:“达咩。”
第33章 雨中红透
舒令嘉目前所在的地方是西荒南泽山, 也正是试剑大会的举办之地。
传闻,当年剑宗创道者苍冥老人在此处飞升,山顶秘洞之中还有他当年参悟大道之时所残存的剑意。
沿秘洞向西而行, 更有一处被湍急瀑布打磨出来的石壁, 光滑如镜,若有机缘,可以照见人的生来死去, 前世今生。
西荒气候特殊,二十年一季,春笼雾, 夏飞雪,秋冰封, 冬连雨。
只有当初夏第一场飞雪来临之际, 山顶秘洞才有望感应到剑者之间的斗气而解封开启, 因而试剑大会也是二十年一届。
根据修真界早已定下的规矩,一人一生中只有一回可以进入参悟的机会, 因而每一届的最终胜利者将不再参加日后的大会。
上一次的魁首还是景非桐, 但自他之后百年,西荒秘洞便再也未曾开启过。
也就是说, 已经一连有五届试剑大会上,没有产生任何一个能被创道者看上眼的年轻后辈了, 虽然大家一番努力拼斗决出胜负, 也不能触动剑意。
这对于剑道一脉来说, 简直是一种莫大的羞耻。
也正是因此, 此次试剑大会受到了各方的充分关注和重视。
其实之前几次的大会上,舒令嘉原本都是最有希望的人选,但偏偏阴差阳错, 每一回他都因为意外状况耽搁了,没能前往参加。
自然,根本原因还是在于这样扬名立万的机会,原本就不该属于他一个炮灰所有,舒令嘉经脉毁损,功力不存,正是因为接下来理所当然地让姜桡“临危受命”。
在众人不看好的声音中,姜桡入门两年,就成为最终比赛的赢家,乃是爽文真谛。
而如今,剧情偏移,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改变。
来参加试剑大会的修士们想要正式进入南泽山,获得参加比试的资格,首先要经过一轮测试,那就是殷宸和周青潜等人都提到过的留剑痕。
在南泽山门之外,有一处石壁,材质甚为特殊,坚实无比,更胜铁器,而每一名修士首先要做的,便是在这石壁上划出自己的剑痕。
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么即便是有了试剑大会的请帖,他们也无法被允许上场参加比试的。
也正是因为这层层的选拔甚为严苛,每个门派在挑选前来参加试剑大会的弟子时,才会格外谨慎,否则浪费了名额还是其次,谁都不想在这个场合给门派丢脸。
周青潜所给那份红帖的好处在这时候就体现出来了,舒令嘉不用参加测试,因而早早便进入了南泽山,以散修的身份,挑选了一处较为偏僻清净的居所住下。
他自从上回跟景非桐切磋之后,心有所悟,每日在山中揣摩练剑,尚未与其他人碰过面。
而听到钟响,舒令嘉才记了起来,从今天早上,剑痕测试便要开始了,想必各门各派的人也都已经到齐。
虽然与他无关,但这是一个观察对手的好时机,舒令嘉拿起身边的佩剑,准备起身前往。
他的手指刚刚碰到剑鞘,威猛剑就咣啷咣啷向旁边挪了几步,竟然自己躲开了。
剑灵段瑟睡眼惺忪地从里面冒了出来,伸着懒腰,张开嘴打了个呵欠。
舒令嘉顺手捡起一块石头,往他嘴里丢去。
段瑟“嘶”一声,猛地闭上了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一下子就精神了。
“你干啥?”
舒令嘉道:“你为什么每天都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段瑟道:“因为我很可怜,被符咒封在剑里太久了,神志不清,需要一定的时间休养。所以总是觉得困。再说又没有事情做不睡觉怪无聊的。”
舒令嘉道:“那你可以精神一下了,你不是无敌神剑吗?上战场的时候可快要到了,我等着你大展神威。”
段瑟道:“那个……我当然是无敌神剑了,所向披靡,无坚不摧,可是你不是无敌狐狸啊,我是不会拖后腿,你行不行,那谁知道。”
舒令嘉笑了一声。
段瑟看了看他,又问:“哎,我说,你怕输吗?”
作为舒令嘉的剑,他自然对舒令嘉使出剑法时的状态感应的最为清晰,也体会到了他杂乱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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