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七八糟有几只手把他从马肚子下拽出来,郑尘却像个被卸掉了发条的破木偶一样,完全不反抗,也不动作,只直直地看着不远处的男人。
白衣男子逮着郑尘好一顿输出,渐渐地看清楚了这灰头土脸的小孩的样貌,微微一愣:“等等,这张脸······你是······”
白衣男子刚说出这句话,祁晨月就从人群之中转身离开。
郑尘的心瞬间凉了半截,挣扎着往他那边赶,手腕却被紧紧攥住,白衣男子死死抓着他,非要再辨认下他的脸。
正是日落之时,霞光漫天,背后是他们一块儿住了半年之久的家,而祁晨月离开的方向却完全相反。晚霞落在那人双肩之上,仿佛要将那人化入空气之中,再也捉不住,再也瞧不见。
郑尘发疯一般地挣扎,大喊着祁晨月的名字。
那人头也不回。
半年之后,郑尘入宫,迎为当朝皇帝膝下幺子,赐名赵承。
作者有话要说:
第97章 尾声
赵承发现自己缺失了一段时间的记忆。
他记得自己的母亲如何病死,记得发臭的尸体如何引来一茅屋的蚊蝇。
记得自己为了抢一根没有多少肉的骨头被其他的乞丐打到半死,记得如何被带进大户人家成为奴隶。
也记得周家那个大少爷要他做狗,记得烙铁把皮肤烧焦时的气味,记得伤口化脓的痛楚。
但之后的记忆丢失了,准确来讲,是半年左右的记忆丢失了。
那应该是一段很重要的记忆,当初肯定发生过什么事,让他每个午夜醒来时都冷汗浸透衣襟。
他的记忆不是一下子都丢失的,因为他找到了自己写给自己的记录。
那些纸页上用潦草的字迹零散记录着一些重要信息,每页纸的右下角都标注了日期。
“祁晨月,白衣。”
“绿色眼睛。”
“脖颈后有痣,左眼(叉掉)右眼(再叉掉)好像眼下也有痣。”
“找到他,不要忘了找他”
“绿色柜子,上面有牡丹,他出现的地方。”
再之后是一些自怨自艾的话。
“他不要我了。”
“我忘记了他的脸。”
“那个宅子已经被烧掉了。”
“柜子找回来了,但他没有再出现。”
“好想他。”
太恶心了,不敢相信这是当年的自己写下来的东西,那个叫祁晨月的男人到底给自己下了什么咒,让他跟个小姑娘家似的对着一个破柜子肝肠寸断。
赵承猛地将这些纸张塞进木盒子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扭头望向房里的那个亮紫色带绿牡丹浮雕的木柜。
那个男人出现的地方?他怎么会出现在这种柜子里,难不成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心烦意乱,但鬼使神差地,他没有把这个柜子丢掉,可也没有按照纸上的那些指示去刻意找那个男人。
说白了,不管那男人对之前的自己多重要,既然是对方先抛弃了自己,那也没什么留恋的必要。人家一个富家公子哥,要什么狗啊猫啊的没有,说不准就是玩腻了顺手把他扔了,犯不着再舔着脸往上送。
而且这深宫之中,人人机关算尽,民间剧本里把皇子们写得再怎么风光无限,跟他这种没什么好出身的野皇子也没半铜钱的关系。他为了活下来就已经很艰难,没有什么心情搞那些情啊爱的。
正思索着,忽然奴仆来报,皇帝身边的王公公来了。
赵承连忙出去,那王公公睨了他一眼,尖声尖气地说:“十七殿下好大的架子,陛下正跟你诸位皇兄在韵园赏月,独独不见您,还得特意来请呢。”
压根就没人告诉他这件事,赵承微微一愣,转瞬间将心思藏在眼底,皮笑肉不笑道:“我手脚慢,劳烦公公带我过去了。”
到得韵园里,明月之下,满园繁花沐浴在淡淡光泽之中,各殿妃子皇子更是着装鲜丽富贵,优雅奏乐声轻声交谈,其乐融融一片。
赵承赶到园里,对他名义上的父皇行了个礼,皇帝冷淡地“嗯”了一声,差使太监给了他一个偏僻的座位,就没管了。
其他皇子的桌子上果蔬月饼都丰富精致,独独他的桌上,好像随便应付了一下似的放了两三个月饼。
不时有皇兄们讥讽的目光飘来,他恍若未觉,只是看着桌上的其中一个月饼有些发呆。
是个蛋黄月饼,他依稀记得跟谁吃过这个。
出于某种心理,他没有动蛋黄的,而是拿了另一个月饼吃起来。
前些日子他被人设计陷害,引起圣怒,父皇给他下了节俭令,这些日子只能靠每天一个馒头两碗小米粥度日,早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现在得了几个月饼,也顾不上口味如何,只是尽量维持体面地往嘴里塞。
他正暗自狼吞虎咽,宴上的曲子却奏完了一首,一个娇俏的声音响起来,是那个比他只大了两岁的皇姐:“父皇,这些曲子都好没趣,蓉儿都快睡着了,祁大人什么时候来呀?”
一直对赵承没什么好脸色的皇帝笑着哄她:“蓉儿这么惦记他?连陪陪朕都不肯,已经差人去唤他了,蓉儿想听什么曲子、看什么舞,自己选吧。”
赵蓉还没开口,一个皇子就叫起来:“既如此,小十七迟来,理应赔礼助兴,不如舞一曲如何?
这是把他跟那些舞女一样使唤,赵承拿着月饼的手一紧,眼底怒火一闪而过,沉声说:“我不会。”
“小十七相貌秀美妍若好女,竟不会跳舞,当真是暴殄天物。此貌若是女子,不知引得多少他国皇子垂涎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视线也游离在赵承的身上,这种让人反胃的眼神仿佛一只毛茸茸的手,从脸颊一路往下爬,让赵承想起那个早就被他弄死的小周爷。
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放在桌下的手揪紧衣服,赵承按耐住自己的怒意,皮笑肉不笑地从牙缝里憋出一句:“皇兄谬赞了。”
他话音刚落,就有太监通报,说“祁大人来了。”
赵蓉最为高兴,双颊飞红地撑起身体去看,气得她父皇笑骂了一声“毫无公主气度”。
赵承所坐的这一侧正是花园入口附近,当他皇姐心心念念的祁大人过来时,正好从眼底下瞅着对方青色衣摆下边一只冷白色的手。
赵承心里狠狠一跳。
有些人就是这样,你只看他一只手、一个模糊的侧影,就能脑补出这人惊天地泣鬼神的出众外貌。更何况她皇姐虽然刁蛮开放,但见惯了宫里那些俊男美女,眼光也高得不像话,绝不会对个普通姿色如此上心。
他本对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毫不上心,但现在也勾起了些兴趣,抬眼去看。
那人正跪下行礼,说一些陛下皇子洪福齐天之类的客套话,赵承将视线投过去时,对方也正巧抬头。
视线隔着十几步的距离撞到一起,赵承手里的月饼险些掉在桌上。
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眼尾带着点轻微的上挑。男人维持着下跪的姿势,绿色琉璃珠般的眸子带着奇异的色彩凝视着他,勾起一个勾魂摄魄的笑。
不是对别人,就是在对他笑。
赵承忽然感到有些呼吸急促,脑子发昏,父皇皇姐他们说话的声音一概远得像是被推到了天边,只留下自己响亮到感觉能被在场所有人听清的心跳。
估计是被赐了座,那男人站起来,往他这边走。
赵承看着他越走越近,步伐仿佛踩在自己心上一样,满肚子的月饼汤水都变得滚烫起来,脑子完全没法正常运转。
他几乎兴起逃跑的冲动,潜意识告诉他,如果跟这个男人扯上关系,自己以后就完了。身体每个部位、每寸肌肤却都在为对方的接近狂喜。
两种截然不同的思绪扯得他痛苦不堪,但他面上不显,只是浑身僵硬地端坐在座位上,控制着自己的思绪,避免在父皇面前出丑。
这个祁大人一来,赵蓉就立时活跃起来,一个劲儿地给他斟酒,搭话。父皇也分外赏识他,说他学识渊博、才华横溢,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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