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不理性了。
不过可笑的是,我打算做一件更不理性的事。
而且,我不打算给自己思考的时机和反悔的机会。
我并指为刃,割破腕部,用血在我和裴追身周画了个繁复诡异的阵。
而后,我面无表情地抽出匕首,利刃对准自己的心口部位,狠狠地刺了进去!
疼。真是疼。
一瞬间,我眼前一黑,几乎失去意识。幸而我那时术法的确已臻化境,即使这样也不至于立刻丧失意识或者血流而死。还能容得我将匕首刺入更深的地方,再狠狠一剜……生生将自己的心脏剖了出来。
意识还是出现了片刻的抽离,回神时已听到塔罗在门外焦急询问,我痛的说不出话,自然也顾不得这些。只是心中无声念咒……那从我胸腔中挖出的心脏悬浮着,泛着莹白色的光——进入了裴追的心口。
一瞬的寂静后,他周身连着的那些死寂的仪器忽然一致运作起来,心电图重新起伏……有序的“滴滴”声传入我耳中那刻,我近乎虚脱。
——裴追不会死了。
生死的确是铁律。
我逆转不了,却能“替换”。
以我一命,换裴追一命。
回想起来……我下刀剖心,竟做得如此不假思索、动作果断干脆得连我自己都意外
……仿佛已深思熟虑了漫长的一生似的。
我随手扯了点纸巾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塞进自己空了的心室,让它当做一次性的心脏先跳着,能容这破败残躯苟延残喘一会。
现在这屋里已如同凶杀现场,裴追的血和我的混在一起,倒是前所未有的亲密。我靠在他床头,静静地感受他失而复得的呼吸。
我给了自己一分钟,这样安静地坐在这里。
然后,我用最后的力气说:“塔罗,进来。”
——我刚才做了一生中最冲动的一件事,接下来……我要为它买单了。
*
说实话,我觉得我对塔罗挺抱歉的。
其实也就是喝顿酒能说句心里话的朋友,这脏活累活甚至目击“凶案现场”的活都交给人家姑娘。
塔罗当时的反应不必再回忆,她终于冷静下来后,问我:“裴追可以活了。那你呢?”
“人无心皆不可活。我也不例外。”我已止住胸口的血,调整气息,让说话不至于咳血:“我这具行尸走肉能比常人留久点,但终究也是要死的。”
我说完,看到塔罗低着头,肩膀在微微颤抖。我开始以为她在落泪,后来才意识到……那是因为愤怒。
塔罗向来洒脱包容,从来是调和我和林川矛盾的那个角色。这是第一次,她对我这样愤怒。
“你……你这么做,有没有想过别人!”她嗓音低哑,近乎语无伦次:“你让裴追怎么办?你让他怎么活下去?是你和我说过的……他最怕失去!你真的想留他一人吗?”
的确,裴追虽然出身奢豪,却幼时因父母事业繁忙,是奶奶带到上小学的。
但老人却在绑架案中因护他重病,很快撒手人寰。裴追因此遗憾悔恨终生,也雕琢了他的性情
他后来便始终寡言少语,直到和父母又生活了几年才渐渐好转——然后就是貓灵的事了,他又失去了最后的亲人。
——裴追一直在经历失去。
“我自私,顾不得这么多了。更何况,他父母为我所害,我与他爱恨纠葛不清。若我身死,反而干净,或许他也并没那么难以释怀。”
塔罗冷静地看着我:“沈无,你真的这么想?这话若让裴追听到,未免诛心。”
我避开她的问题,面无表情:“这些都不重要。你知道我的,我素来不管想不想,只管该不该。我欠裴追两条命,还给他理所应当。”
塔罗脱口打断,怒道:“‘该不该’?那你就应该知道现在你最不该死!而且你根本不是为了赎罪。因为赎罪是理智的,但你现在所做的事,理智吗!”
她没说错。因为也就在心脏离体的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对我而言——理性的确高于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但裴追高于理性。
虽然那时我尚且不知自己对他是什么感情,更想不到赎罪之流恩怨纠葛,甚至也来不及想付出是否值得,只有一个单纯的念头。
我希望他好过。
我想他活着,胜过一切。
这不理智的感觉,仿佛周身鲜血化作岩浆,流遍四肢百骸。
一点即燃。
塔罗审视着我,她用陌生的、近乎冷酷地、一字一顿重复道:“你的确变了,否则你就会知道,现在你好好地、完整地活着,才是对更多人、更好的赎罪。”
“你杀了千人,这么大的乱子,你死了谁来收拾?怪物诅咒越发猖獗,除你之外我们谁有能力镇压?”她字字如金石碰撞:“沈无,你知道为什么我总是选择信你吗?因为有一点,我曾特别佩服你。”
我淡漠地看着她。
“那就是你够理智够冷酷也够一视同仁。连自裁都毫不在乎的沈顾问,如今是要为了裴追,弃这摊自己搞砸的烂摊子于不顾了么!”
我说:“若我能兼顾呢?”
第49章 我愿不得好死,换他岁月长安
塔罗骤然停下,惊讶地看着我。
“有个古法,名为’借寿’。”我低声喘息道:“人皆有阴阳两寿,还有转世轮回。我会将我后面的寿数悉数以术法转换到这世,当然……大部分都在转换过程中被消耗掉了,不过剩下的一点……总应该足够支撑我做完接下来的事。”
其实那时我还没有明确的思路——但即使遇到这么大的打击,那时我依然傲慢到不可一世,自信可以彻底地赎这手刃千人之罪。
“……能换多久?”
“不确定。”我笑道:“不过几年应当是有的,总之应当够我收拾完这烂摊子了。”
“什么代价?”塔罗又问。
“没有来世,也没有往生。永世不得超生,死后不得解脱,永远困在阴阳交界之处,受死去那刻的折磨。”我轻描淡写道:“禁术。也没人试过,所以具体估计到时候才知道。”
良久,塔罗问:“值得吗?”
我不知道她具体在问什么。但我所做的事,我觉得都值得。
要么是责任所致,不得不做。
要么是情之所至……情不自禁。
“借寿需要仪式,帮我处理接下来的事。”我对塔罗道:“……别告诉任何人。特别是裴追。”
塔罗喃喃道:“这对裴追不公平。”
我笑了下:“谁让我就是这么一个刚愎自用的人渣呢?”
临离开前,我最后望向裴追。他的胸腔起伏着,苍白的唇再次蔓延上樱粉的颜色。
钟响了一声,竟然刚好是第二日零点。
我在心中说,裴追,生日快乐。
——我剜出我的心,送给你。
沈无无情无义、罪孽缠身。这颗心是我全身上下,从灵魂到肉体,最干净的部分,只有你配得上它。
上苍啊,虽然你从不曾眷顾我,但我依然试着再次许愿。
——我愿不得好死,换裴追岁月长安。
所以,医生说我似乎对绝症病情毫不意外,接受的十分平静。那的确是事实,因为我早在多年前的旧时间线便知道,即使我没有死在仇人手中,没死在回溯阵法中,也会死在这段时间内。
另外,那术法换的不只是寿数,也有命格。我把我的命理全给了裴追,因此这段时间来,我过得狼狈不堪,也是再自然不过。
虽然如今这死法,未免太不干脆体面,太折磨人了些。
但能在死前废物利用,得遇故人,与我而言,已是幸运至极。
”我只是怕麻烦才瞒着他的,没那么复杂。总要死的,叫人家知道做什么,客气两句送个果篮?万一别人来句死得其所,这不是平白尴尬嘛。”我垂眸笑道:“您想多了,他是我金主,怕他知道了我生病后甩了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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