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似乎很难受,盖着被子,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
“公子,”林墨道,“先把药喝了吧。”
林子砚接过药,皱着眉一口饮尽,然后搬了张椅子,坐在江屿行榻边。
林墨:“……公子,你去休息吧。”坐在榻边做什么?
林子砚摇摇头道:“他救了我,又因我而受寒,于情于理,我都该照看他。”
林墨道:“有我呢,公子你才刚醒,还是去休息吧。”
林子砚仍旧摇摇头。
林墨见劝不动,便只好由着他。
可公子向来只会读圣贤书,哪里照顾过人?
林墨不放心,怕他家公子一时手抖,好心做坏事,便也留在了房中。
然而,林子砚只是坐在榻边,默默地看着江屿行。
这一看就是近一天,吃了早饭继续看,吃了午饭还是看……
林墨:“……”还真的是“照看”啊?
晚些时候,老大夫叫人烧了热水,说林子砚身子弱,昨日又在雪中冻了太久,要药浴驱寒。
林墨和伙计把水抬进房中,按照老大夫的吩咐,伺候他家公子入水药浴后,又去帮忙熬药了。
不知过了多久,江屿行在一阵燥热中醒过来。他不清不醒地睁开眼,觉得有些渴,便想起来找水喝。
水,水……
他掀开被子下榻,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忽然听见屏风后传来一阵水声。
他不自觉走了过去。
林子砚在水中泡了大半天,才从浴桶里出来。他浑身泛着红,腿还有些软,缓缓走过去拿衣衫,还没穿上,就听见身后传来些微响动。
他回头一看,见本该睡在榻上的人正站在屏风旁。
林子砚一惊,“兄、兄台……”
江屿行忽然大步走了过来,目光灼灼。
林子砚抱着衣衫,有些不知所措,“你……”
地上满是水渍,江屿行本就不清醒,猛地一个踉跄,撞倒屏风,一脑袋磕地上,晕过去了。
“兄台?”林子砚连忙披上衣衫,走过去看,“兄台?”
可人已经晕过去了,怎么喊也不醒。
“公子,怎么了?”林墨听见动静,跑进来看,见江屿行躺在地上,不解道,“大哥怎么睡地上了?”
林子砚:“……是磕晕了。”
林墨找来济世堂的伙计,把江屿行抬回了榻上。
“重死了,”林墨抱怨道,“好端端他去屏风那边做什么?”
林子砚也不知怎么回事,更不知方才恩人为何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
许是烧糊涂了?他摸了摸恩人发烫的额头,又摸了摸他脑后肿起的包,心中十分愧疚,又拖过椅子,继续“照看”恩人。
江屿行再醒过来时,已是第二日。
林子砚和林墨正在房中收拾东西。
他们要回京城了。浲州城距京城不是很远,此前林子砚曾修书回林府,与他爹说了自己归家一事,他爹叫了人来浲州城等他。
可这几日风急雪大,林府的人在路上多耽误了两天,今早才到浲州城。
林子砚本想等恩人病好了再走,又怕回去迟了,他爹担心。他三年未归家,不想再让他爹操心了,便给了济世堂的老大夫一大锭银子,让他好生照顾江屿行。
不知日后是否还有缘再见?林子砚边收东西边想,该当面道一声谢的……
然后,他就听见林墨道:“大哥,你醒啦?”
林子砚转头一看,江屿行正捂着脑袋要下榻。
他连忙走过去,“好些了么?我……”
他话还没说完,江屿行忽然扑了过来,逮着他就扯衣衫。
林子砚吓了一跳,拽着衣衫道:“你、你扯我衣衫做什么?”
江屿行却什么也听不见似的,一心扒人衣衫。他一把抽了林子砚的腰带,又要去扯外衫,被冲过来的林墨猛地推开了。
“你干什么?!”林墨气冲冲道,“不许欺负我家公子!”
江屿行眼底发红,似癫似狂。他一把推开林墨,又要去扯林子砚衣衫。
林子砚吓得直后退,林墨急忙朝外面大喊道:“快来人啊!”
林府的人急忙冲了进来,七手八脚按住江屿行。
若是在平日里,这几人断然打不过江屿行,可眼下他烧得难受,拳脚无力,林府中又有一人虎背熊腰,力气甚大,不一会儿就把他死死按在了地上。
他使劲挣了几下,没挣开,只能抬起头,目光沉沉地盯着林子砚。
林子砚被他看得有些发怵,“怎、怎么了?”
江屿行鼻息发烫,如笼中困兽,目光一寸寸剜在他腰间,嗓音沙哑道:“我看看……”
第3章 那人长啥样啊
“看什么看?!”林墨挡在林子砚跟前,凶巴巴道,“不要脸!”
他本以为这位大哥是正人君子,又救了他家公子,是个面冷心善的人。可现下看来,怎么像个登徒子?
“你小子胆可真肥啊,”压着江屿行的林大牛道,“知道我家老爷是谁吗?京城……”
“大牛,”林子砚打断他道,“休要胡言。”
林大牛只好闷闷地闭上了嘴。
“这是怎么了?”老大夫慢悠悠走进来,见房内这情形,不解道,“你们……打起来了?”
林墨忿忿道:“他要轻薄我家公子!”
老大夫:“……”啊?
江屿行又猛地挣扎起来,林大牛立马手起手落,一掌把他打晕了。
林子砚:“……”他才醒的。
林墨怕这人醒来又要扒他家公子衣衫,急忙劝林子砚快些回京。
“许是有什么误会,”林子砚道,“他看着不像这样的人。”
林墨:“看着不像,心里指不定在想什么呢!”
林子砚无奈,只好把江屿行托付给老大夫,而后与林墨他们先行回京了。
于是,等江屿行又捂着脑袋醒来时,雪中捡来的人早已跑远了。
他顿了顿,想起那个傻大个说,知道我家老爷是谁吗?京城……
京城?
正好,他想,我也是回京城。
京城,林府。
礼部尚书林修远在书房内写折子,越写越气,直叹大延江山岌岌可危。
这些年来,皇上久缠病榻,十天半个月才上一次早朝;太子更是日日躲在东宫求仙问道,好几个月才上一次大殿,今日竟还在殿上大肆宣扬仙道,劝百官与他一道飞升!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更可气的是,江成岳那老东西,竟还瘫着个脸,附和道,殿下言之有理。
啊呸!老糊涂!
如今大延内忧外患,北祁铁骑军还驻于京师,还谈什么仙道飞升?!江山危矣!危矣!
“老爷,”林修远正痛心疾首,忽然听管家道,“公子回来了。”
他猛地站起来,笔都还没放下就往外跑,“在哪儿?”
话音未落,就见他儿子抱着一卷画站在门外。
“爹,”林子砚轻声道:“我回来了。”
“啪”的一声,手中墨笔落地,林修远险些湿了眼角。
他的儿子瘦了,本就细胳膊细腿的,现在更是没多少肉了。
“你还知道回来?!”林修远板着脸道,“京城的名家大儒还少吗?非得跑外头去?一走就是三年,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吗?我……”
林子砚抱着画就往他怀里塞,“爹,画圣周颐的真迹。”
“周……”林修远什么气都抛脑后去了,一把抢过画,“周、周颐的真迹?”
林子砚点点头。
林修远小心翼翼打开画,颤得手都有些不稳。
他这辈子打从心底敬佩的人没几个,周颐便是其中之一,只因一手丹青冠绝天下,千金难买。但周颐脾气古怪,踪迹难寻,一直无缘得见,一年前又听闻他已去世,林修远如丧知交故友,悲痛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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