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开大朝会,明光帝着全套仪仗,面向太阳升起的地方,接受百官拜贺,这时候不受品级限制,七品芝麻官也可以挤在人堆的尾巴里远远瞻仰一下明光帝的英姿。
以上这些是常例,在常例外,每年也会有些特殊的情况,比如潘邦小国来进贡或者朝拜问好,比如每三年会产生一届进士,这些都是常例以外的,一旦发生了,就具体事由具体处理。
比如叶峥今日参加的这个早朝,就不是正规七日一趟皇帝出现的早朝时间,但明光帝还是会出现,这就是特殊情况下的临朝。
进士没有品级,但今日朝会的主题是给进士授官,所以朝臣们都比较给面子,让出中间一大块风水宝地让进士们站立中央,方便让明光帝看清楚他们。
这是一场殊荣,只赋予最新一届的进士们,哪怕他们中有的人终其一生都不会再有第二次站在朝会上的机会,所以有这样的机会,大家都很珍惜,脸绷得紧紧的,腿站得直直的,除了脸不可抬得太高直视皇帝,其余每根头发丝都在用力展现出一身风格和品格来,好叫皇帝喜欢。
明光帝瞧见这些年轻水灵的大白菜们的确龙颜大悦,夸他们仪表斐然,龙章凤姿。
接着就是今天的戏肉了,授官。
按照一甲必入翰林院的惯例,状元周纪明被授予翰林院修撰,从六品。
榜眼叶峥和探花谢元德被被授予翰林院编修,正七品,传胪闵良骏为翰林院检讨,从七品。
剩下的进士里,第五名到第十名,为庶吉士,亦称庶常,无品,但入翰林院。
这些是皇帝亲授,其余进士由吏部安排,分入各司衙门。
今日朝会主要就是这些事,做完就可以退朝了。
明光帝的身影隐在屏风之后,朝臣们也鱼贯而出,走出皇极殿。
到皇极殿广场上的时候,状元周纪明忽然迎上来搭话。
因着都是一甲,又同历天街夸官和琼林宴上被人灌酒,一甲之间生出点难兄难弟的情谊也是难免。
叶峥朝他一礼:“周兄,哦不,以后要叫周修撰了,周修撰好,小生这厢有礼了。”
探花谢元德抚须笑:“周修撰果然和我等不同,一来就是从六品,我和小叶才是七品,周修撰以后可是要青云直上了。”
周纪明摸摸头:“什么六品七品,我就是想说,咱们是一届上来的,我听说官场里都讲究同年之谊,以后大家一起在翰林院做事,刚去肯定是人生地不熟的,就我们几个相熟,要互相照应才好。”
叶峥点头捧场:“那再好不过了……只是我和谢兄只是七品,周兄你是从六品,要论起互相照应,岂不是我和谢兄占周兄便宜了?”
此话一出,谢元德先哈呵呵呵笑开了。
周纪明摇头:“叶弟,你也和谢兄学坏了。”
传胪闵良骏从旁路过,探头插话:“几位兄长感情如此之好令人感怀,小弟也是初去翰林,可否也有幸请几位兄长照应照应我呢?”
闵良骏也是年轻人,只比周纪明小一岁,为人活泼有些自来熟,他这么一说,自然没人会反驳。
周纪明一搭叶峥的肩,豪爽道:“都照应,都照应。”
闵良骏脑子活络,提议道:“横竖今日下朝早,不如由小弟做东,请几位哥哥去城东聚英楼搓一顿,联络联络感情,怎么样?”
周纪明一口答应:“成,走着走着。”
叶峥有点犹豫,他知道要在官场上讨饭吃应酬啥的肯定免不了,只是早上出门前也没和云清说一声,不声不响就不回去吃饭了,岂不是要让云清挂心,没这个道理。
“叶弟怎么落在后头?”
周纪明已走到前头,回身朝他招招手,“叶弟快跟上!我跟你说,闵弟小有家资,这聚英楼……”
叶峥提着衣袍紧走两步,解释:“今日出来得早,没同家中夫郎说一声,晚回去怕夫郎挂心,几位哥哥去吃吧,吃好喝好,下次有机会我再和你们同去。”
“难得大家都如此有雅兴,叶弟不去,岂不是扫兴。”
叶峥再次拱手:“实在不想扫兴,只因挂念家中夫郎……”
闵良骏道:“大丈夫在外自有公干,岂能为家小所累,今次见了圣上又点了官,正该是痛快畅饮的时候,想必尊夫人贤良淑德一定能理解的,就算晚回去一会儿也不会怨怼叶弟的。”
叶峥上下打量了闵良骏一眼,没想到他浓眉大眼年纪轻轻的,竟然还挺大男子主义。
正了色反驳:“闵兄误会了,不是家小连累我,是我主动牵挂着家里夫郎,一时一刻也离不开他,阿兄们有所不知,有公务的时候还好,一旦闲下来,我便归心似箭,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家去。”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有点目瞪口呆。
现在的男子中流行的还是“大丈夫何患无妻”、“小情小爱有损男子气概”、“外头天大地大四海为家”之类的思潮,哪有人会这么直白地说自己是个耽于情爱,离不开夫郎云云呢。
这叶弟,这种话在房里和夫郎说说就成了,当着外人同僚,他咋好意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呢……
谢元德到底老成些,呵呵一笑给他解围:“小叶到底是年纪小些,还是小孩儿想法,一出门就想家呢。”
众人这才想起来,这位叶榜眼,今年才十九岁,的确算不上大。
不过都十九了,听说家里还有一对双生子,怎么都不能说小了吧。
但还是顺着谢元德的台阶下了:“哈哈哈,叶弟真逗。”
“再长两年你就知道啦。”
闵良骏灵机一动,又提议:“这宽袍大袖地去酒楼吃饭不够利索,反正离中午还早,不如我等先回下塌处换身衣服,一会在聚英楼集合,这样叶弟也不耽误先回家和夫郎打声招呼,诸兄觉得怎么样?”
其他几个都说好,叶峥知道这个提议主要是为的自己,再推拒就显得过于倨傲了,当然也说那成,酒楼见。
几人到了宫门口,周纪明和谢元德住在同一个方向,闵良骏在京城有亲戚,走的和叶峥一个方向。
四个人两两分开,闲谈间叶峥才知道闵良骏的亲戚竟然在青鸾胡同,那个住的都是朝廷大员和皇亲国戚的一条巷,怪不得周纪明说闵弟小有家资,此话当真不虚。
闵良骏也知道叶峥住在松柏胡同了,表现得特高兴,说只隔一条街,以后去翰林院上值路上不用孤家寡人了。
推开家门,云清见叶峥这么早回来还有点奇怪,但总是开心占上风,两人牵着手边走边说。
“阿峥这么早回来了,我还寻思着你第一天上朝,要跟同僚多接触,说说话应酬应酬什么的。”
叶峥抬手方便云清给他脱下累赘的袍服:“一会还出去,和几个同僚约了中午在酒楼吃饭,推拒不掉,怕你担心我,先回来和你说一声,对了,云清,圣上授了我七品的翰林院编修职位,以后我就要常去翰林院上班了。”
云清先是高兴:“太好了,我听人家说翰林院是清贵地方,能入翰林的都是最厉害的进士,阿峥总算不负所学。”
紧接着又道:“这有什么还值得专门回来说一声,给朝廷办事不比在家里随心所欲,这个我知道,阿峥偶尔回来得晚些,或在外有应酬都正常,我不会多想的。”
叶峥凑近云清,在他耳边道:“真不会多想?哪怕去秦楼楚馆喝个酩酊大醉回来,清哥儿也不多想?”
云清耳根子热热,但想到那种景象就心头一阵不舒服,嘴上还是道:“我信得过阿峥的人品,你说没有,就没有。”
叶峥眼珠一转,反而抱怨开了:“好啊,我都说秦楼楚馆了清哥儿还不醋,哼,清哥儿你说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是不是嫌弃我现在长得人高马大,不如前两年娇嫩可爱,不得你的眼了!”
又摸着脸颊故作伤心:“犹记得当年清哥儿看上我的时候,我才到你肩头,你夸我长得像糯米圆子,还像白豆腐,说你就爱我这样的,如今我大了,个头也比清哥儿高,手掌也比清哥儿大,鞋码也大了,已经不是你白白嫩嫩的可爱小夫君了,清哥儿嫌弃我也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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